光路尽头并非坦途。
那是一台疯狂旋转的绞肉机。
无数破碎的空间镜面在四周飞速掠过,每一片都倒映着云竹扭曲变形的面孔。
时空乱流不再是温和的水流,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刀锋,疯狂切割着闯入者的躯体。
若非那具刚刚经过世界本源重塑的半神之躯,加上世界之树力量的死死护持,他恐怕在踏入通道的第一秒,就会被撕扯成最基本的粒子尘埃。
【警告!通道稳定性跌破5%!】
【警告!高维风暴正在撕裂相位护盾!】
猩红的警报数据在视网膜上疯狂跳动,几乎连成一片血色的幕墙。
云竹根本无暇理会。
他咬紧牙关,将所有的精神力都灌注进食指那枚翠绿的指环之中,像是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指环滚烫如烙铁,深深嵌入皮肉,却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清凉的生机,维持着那一线摇摇欲坠的坐标连接。
那种眩晕感超越了生理极限,大脑像是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搅拌了三天三夜。
就在意识即将断片的刹那。
一股巨大的排斥力从前方传来。
就像是被世界这个巨大的胃囊,狠狠地呕吐了出来。
砰!
失重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硬地面的撞击。
云竹重重地砸落在地,将柏油路面砸出一个蛛网般的深坑。
烟尘四起。
他剧烈地咳嗽着,肺部像是被塞进了一把烧红的沙砾。
每一次呼吸,带入胸腔的不再是圣蓝湖底那浓郁醉人的灵气。
而是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臭氧被高压电离后的焦糊味。
金属锈蚀的腥气。
还有某种类似福尔马林却更加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
这是……故乡的味道?
云竹撑着膝盖,缓缓站直身体。
眼前的景象,让他那颗即使面对神魔都未曾动摇的心脏,猛地向下一沉。
天空是病态的铅灰色。
厚重的云层像是发霉的棉絮,低低地压在头顶,透不出一丝阳光。
这里是绿湖城。
他认得那座地标性的双子塔,认得那条横贯城市的高架桥。
但此刻,整座城市都死了。
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没有霓虹灯的闪烁,甚至没有风声。
一层诡异的、半透明的灰白色晶体,如同某种巨大的霉菌,覆盖了所有的建筑、街道和车辆。
高楼大厦变成了巨大的水晶墓碑。
停在路边的汽车保持着行驶的姿态,却被封冻在晶体之中,里面的人影模糊不清,像是一个个被定格在琥珀里的苍蝇。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云竹释放出磅礴的精神力,试图在这座死城中寻找哪怕一丝熟悉的生命波动。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整座城市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然后被扔进了真空博物馆。
与此同时。
在遥远的未央星。
一场前所未有的恐慌正在爆发。
就在云竹穿越的那一瞬间。
无论是在荒野搏杀精怪的冒险者,还是在城中安居乐业的商贩。
数以亿计的蓝星人,身体毫无征兆地变得虚幻。
就像是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
下一秒。
他们集体消失了。
只剩下空荡荡的铠甲跌落在地,只剩下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杯摔得粉碎。
赤焰雄心联盟总部乱作一团,紧急会议的警报声响彻云霄。
风云岛深处,几位老祖同时睁开双眼,眼中满是惊骇。
刚建立不久的“拂晓”组织更是群龙无首,所有蓝星籍的骨干成员全部失踪,只剩下本土成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世界树的伤口正在愈合。
那个曾经敞开的大门,正在无情地关闭。
所有属于那个维度的灵魂,都被强制召回。
……
绿湖城,城郊。
云竹收回精神力,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并未找到活人,但在东南方向,感知到了一股极其规律、冰冷且庞大的能量波动。
那绝不是人类或者精怪能发出的气息。
更像是一台精密运转的巨型机器。
他脚下一蹬,地面崩裂,身形如炮弹般射出。
几个起落间,他站在了一座烂尾楼的顶端。
视野尽头的一幕,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头体型超过五十米的怪物,正趴伏在一栋被晶体覆盖的写字楼上。
它没有血肉,没有骨骼。
全身由无数个银白色的几何体方块构筑而成。
正方体、四面体、球体……
这些几何体并非固定不动,而是在不断地进行着复杂的排列组合,发出细微而精密的机械咬合声。
它没有五官,只有无数条从体内延伸出的银色触须。
那些触须缓缓蠕动着,触碰到写字楼表面的灰白晶体。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被触碰到的晶体,连同内部包裹的钢筋混凝土,瞬间崩解。
它们没有变成碎石,而是化作了一串串幽蓝色的数据流,顺着触须被吸入那个银色怪物的体内。
吞噬。
或者说……删除。
它在物理层面上,将这栋大楼从这个世界抹去。
【解析目标锁定……】
【名称:清道夫γ型(规则构装体)】
【属性:无(规则侧)】
【威胁等级:领主阶巅峰(概念抹除特性)】
【说明:宇宙秩序维护机制的终端执行者,负责清理“错误”的时空坐标与物质。】
创世面板给出的信息简短而冰冷。
云竹握紧了拳头。
这就是蓝口中的“清道夫”。
它们不是来入侵的。
它们是来打扫卫生的。
而人类,以及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创造的一切文明痕迹,在它们眼中,不过是需要被清理的垃圾。
云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的目光在周围的废墟中扫视。
地面上有一些特殊的痕迹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几个深浅不一的弹坑,周围散落着几枚大口径的弹壳。
但在弹坑的边缘,还残留着明显的灵能灼烧痕迹。
那是火焰与雷霆交织后留下的焦黑。
热武器与灵能的混合攻击。
这种独特的战斗风格,在整个绿湖城,只有一个人能运用得如此娴熟。
刘卫国。
痕迹一直延伸向城市地下的防空洞入口。
那里原本是战时的避难所,现在看来,成了最后的防线。
就在云竹准备动身之际。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突然从不远处的街道传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像是灵魂被生生撕裂。
云竹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出现在一条狭窄的商业街上。
三头体型较小、只有五米左右的“清道夫”,正将几名衣衫褴褛的幸存者堵在一家便利店门口。
那些幸存者手里拿着简陋的钢管和菜刀,浑身颤抖,眼神中满是绝望。
就在云竹落地的瞬间。
其中一头清道夫的一根银色触须,快如闪电般探出,轻轻点在了一名中年男子的肩膀上。
没有鲜血飞溅。
没有骨肉分离。
那名男子的身体,从被触碰的肩膀开始,瞬间变成了无数个细小的马赛克方块。
“救……救命……”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消失,嘴里发出最后的哀嚎。
紧接着,整个人就像是被橡皮擦擦掉的铅笔画,彻底解体,化作一蓬幽蓝色的光点,被吸入了那个银色怪物的体内。
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凭空蒸发了。
连一滴血都没留下。
剩下的两名幸存者吓得瘫软在地,甚至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另一头清道夫缓缓抬起触须,对准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
嗡——
空气震颤。
那是死神的镰刀挥下的声音。
“滚!”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震碎了周围所有店铺的玻璃。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带着足以崩碎山岳的恐怖动能,重重地砸在那个年轻女人身前。
云竹没有动用任何灵能。
甚至没有召唤斗灵。
他只是单纯地,抡起了那只经过泰坦之心与世界树双重强化的右拳。
半神之躯的力量,在这一刻彻底宣泄。
轰!!!
拳头与银色几何体碰撞。
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音爆云,以撞击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那头看似坚不可摧的规则构装体,在这一拳之下,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金属扭曲声。
原本精密的几何结构瞬间崩坏,无数银色方块四散飞溅。
它庞大的身躯像是一颗被击飞的棒球,倒飞出数百米,接连撞穿了三栋大楼,最后狠狠地嵌在一面水泥墙里。
剩下的两头清道夫动作一滞。
它们那原本没有焦点的触须,齐刷刷地调转方向,对准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异常数据”。
滋滋滋——
它们头部的核心晶体同时亮起刺目的红光。
一股无形无质,却让云竹头皮发麻的诡异波动,瞬间笼罩了他。
【警告!检测到“概念抹除”攻击!】
【正在干扰宿主存在性……】
【因果律锁定中……】
云竹感觉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受到物理伤害。
但他的记忆、他的名字、甚至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事实”,都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起来。
就像是有人正试图从世界的底层代码中,删掉“云竹”这一行数据。
这种攻击,防不胜防,无视防御。
“想删我的号?”
云竹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森寒的绿芒。
“你们还没那个权限!”
嗡!
他胸口的世界之树图腾骤然亮起。
一股代表着“新生”与“存在”的至高法则,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他体内涌出。
翠绿的光芒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与那股无形的抹除波动狠狠撞在一起。
滋——啪!
空气中爆出一连串刺耳的电火花。
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在剧烈摩擦。
清道夫发出的红光瞬间黯淡下去,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渺小的碳基生物,竟然掌握着比它们更高级的权限代码。
趁着对方宕机的瞬间。
云竹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那两头清道夫面前。
双手探出,死死扣住它们的核心晶体。
“给我……碎!”
双臂发力,肌肉虬结如龙。
咔嚓!
两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那两颗核心晶体被他硬生生捏爆,化作漫天银粉。
失去了核心的清道夫,瞬间散架,变成了一堆毫无生气的废铁方块,哗啦啦掉了一地。
整条街道重新归于死寂。
只有云竹粗重的呼吸声,和身后幸存者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转过身,看向那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
女人浑身脏污,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地看着云竹,就像是在看一个比怪物还要恐怖的存在。
“还活着吗?”
云竹的声音有些沙哑,尽量放缓了语气。
女人呆滞地点了点头,随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抱紧怀里的孩子,嚎啕大哭。
哭声在死寂的城市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云竹没有打断她。
直到几分钟后,女人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云竹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女人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开口。
“三天前……那些去‘那个世界’的人……突然都昏倒了……”
“然后……这些怪物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它们吃房子……吃车子……吃人……”
“它们要把地球……把一切都变没……”
云竹眉头紧锁。
“昏倒了?所有人?”
“是……我老公也是……”女人指了指远处一栋被晶体覆盖的大楼,“他就在里面……像个植物人一样……怎么叫都不醒……”
云竹的心沉到了谷底。
所有的回归者都昏迷了。
这意味着,他们的意识可能还被困在某种时空夹缝中,或者被世界规则强制封锁了。
而他,因为持有“世界树之环”,因为那枚新生的种子,成了唯一的例外。
唯一的清醒者。
也是唯一的……变数。
云竹站起身,抬头望向那铅灰色的天空。
透过厚重的云层,他仿佛能感觉到,有一双双冰冷、无情、如同精密仪器般的眼睛,正在高维度的虚空中,死死地注视着这里。
注视着他这个唯一的“病毒”。
“刘卫国在哪?”
云竹低下头,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女人颤抖着手,指向了城市的东南方。
“防空洞……那些当兵的……都在那边……”
“谢谢。”
云竹留下一瓶从九幽空间取出的灵液,转身朝着东南方走去。
他的背影在废墟中显得格外孤寂,却又挺拔如枪。
既然这帮家伙想把地球格式化。
那我就把你们的硬盘……
砸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