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铂锐一品顶楼公寓重新被静谧包裹。奢华的宴会厅内,残留的香槟气息与悠扬的爵士乐余韵交织,仿佛还在诉说着方才的喜悦与成功。然而,这一切喧嚣的中心,此刻却已转移至那间充满个人气息的卧室。
林枫横抱着苏清雪,步履沉稳地穿过客厅,走向主卧。怀中的人轻盈得如同羽毛,却又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依赖的重量。她均匀的呼吸拂在他的颈侧,带着甜美的酒香,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平日里清冷的面容此刻全然放松,像个不设防的孩童。那句“我不想……只是合约夫妻了……”的醉语,如同投入他心湖最深处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非表面看来那般平静。
他小心地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苏清雪在陷入柔软床褥时,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侧过身,蜷缩起来,像是寻找最安全的姿势。林枫拉过丝绒薄被,仔细为她盖好,指尖在触碰到她微烫的脸颊时,停顿了片刻。
他就这样站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不眠的霓虹微光,静静地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冰封的寒意早已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细细品味过的、极其复杂的温柔。这温柔中,有对她毫无保留依赖的触动,有对她卸下所有伪装后脆弱的怜惜,更有因她醉后真言而掀起的、名为“可能”的波澜。
“契约……”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自嘲的弧度。曾几何时,这纸契约是他隐匿身份、暂避风雨的屏障,也是他与这个世界保持距离的冰冷界线。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道界线会被一个叫苏清雪的女人,以这样一种笨拙又直接的方式,冲击得摇摇欲坠。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与她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从最初冰冷的对视、公事公办的交流,到后来一次次危机中的携手、无声的守护;从她怀疑探究的目光,到如今全然信任的依赖;从那个高高在上的冰山总裁,到此刻蜷缩在床上、会抱着他胳膊撒娇诉说不安的普通女子……时间的流逝无声无息,却已在彼此的生命轨迹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他知道,她并非全然醉到不省人事。那话语深处的渴望与试探,清晰得如同暗夜中的萤火。酒精,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放下骄傲和顾虑的借口。
就在他思绪翻涌之际,床上的苏清雪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起,仿佛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唇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带着不安的呓语:“林枫……别走……”
林枫的心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他俯下身,靠近她,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不走。”
仿佛听到了他的承诺,苏清雪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呼吸也重新变得绵长安稳。她甚至无意识地伸出手,在空中摸索了一下,最终抓住了他垂在床边的手腕,如同抓住了救命的浮木,紧紧握住,然后心满意足地再次沉入深眠。
林枫没有挣脱,任由她抓着。他就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手腕处传来她掌心温热柔软的触感,以及平稳的脉搏跳动,一声声,仿佛敲击在他的心上。窗外遥远的车流声变得模糊,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温馨在空气中流淌。
他想起京都那通冰冷的电话,想起盘龙山道的杀机,想起“黑蛇”残党如同毒蛇般潜伏的阴影,想起商场上层出不穷的明枪暗箭……他的世界,从来都是危机四伏,暗流涌动。他习惯了独自面对,习惯了以绝对的力量和冰冷的算计碾压一切。可此刻,这个看似需要他庇护的女人,却用她最不设防的姿态,在他坚硬的心壳上,凿开了一道裂缝,让一丝名为“羁绊”的暖光透了进来。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却又……并不排斥。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逝。林枫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如同守护着宝藏的巨龙。他的目光掠过她散落在枕间的如墨青丝,掠过她挺翘的鼻梁,最终落在她因醉酒而格外饱满红润的唇瓣上。那唇瓣微微张合,像是在无声地邀请。
一股陌生的冲动,如同暗流般在他心底涌动。他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年,但此刻这种纯粹因她而起的、带着珍视与占有欲的悸动,却鲜少有过。
他极轻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低下头,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如羽毛般轻柔的吻。不带情欲,只有无尽的怜惜与一种无声的承诺。
“睡吧。”他低声说,声音低沉而温柔,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际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城市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时,林枫才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腕从苏清雪的掌握中抽了出来。她的手指在空中虚抓了一下,最终无力地落下。
林枫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依旧安睡的苏清雪,眼神中的温柔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他转身走出主卧,轻轻带上了门。
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客房,而是走到了书房。他从书桌最底层的带锁抽屉里,取出了两份文件。一份是打印着冰冷条款的《契约婚书》,另一份则是后来补充的、写着诸多“不得”的《同居守则》。这两份文件,曾是他与苏清雪之间关系的全部定义,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无形的墙。
他拿着这两份文件,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晨光熹微,给城市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纱。
他低头,看着手中这决定了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相处模式的纸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他抬起手,双手分别握住文件的两侧,没有丝毫犹豫,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将它们撕开。
“嗤——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纸张从中间断裂,化作两半,四半,最终成为一堆无法拼凑的碎片。他将这些碎片拢在一起,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如同完成了一个郑重的仪式。
他找来一张素白的便签纸和一支钢笔。略一沉吟,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字迹苍劲有力,带着他一贯的沉稳,却又比平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情。
写完,他将便签纸轻轻压在那堆碎纸片旁边。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望向窗外。朝阳正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将万道金光洒向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关于“黑蛇”残党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玄武”在凌晨发来了加密信息;罗德里格斯家族的合作虽然大局已定,但一些细节还需要最终确认;还有林天傲和京都林家,这次的挫败绝不会让他们甘心,后续的反扑必须提前防备……他的世界,依然充满了挑战与危险。
但这一次,当他转身准备离开公寓时,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扇紧闭的主卧门上,心中涌起的,不再仅仅是责任或承诺,还有一种名为“家”的牵绊。
他知道,当苏清雪醒来,看到客厅茶几上的那堆碎片和那张字条时,他们的关系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未知的篇章。而他,已做好了准备,去迎接这个篇章,无论未来是风雨还是彩虹。
林枫悄然离开了公寓,如同融入晨光的影子。
而在主卧内,苏清雪依旧沉浸在睡梦之中,对客厅里发生的、标志着一段关系终结与另一段关系开始的仪式一无所知。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爬上她恬静的睡颜,仿佛也在期待着,她醒来时,将会是怎样的表情。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酒意与今晨决断的气息,共同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情感的海啸。所有过往的冰冷规则都已化为碎片,而新的序曲,正等待着主角的苏醒,共同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