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朱昌寿算是彻底体验到了什么叫“被迫营业”。
每天天不亮就被挖起来，穿戴整齐往龙椅上一戳，听着底下老大臣们没完没了的“之乎者也”。
他虽然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睡觉，但对付那些引经据典的老臣，自有另一套来自现代的“魔法攻击”。
这一日，张卜歪再次就皇帝近日“流连奇技淫巧，不务正业”之事，开始了长达半个时辰的慷慨陈词。
从尧舜禹汤讲到太祖太宗，听得朱昌寿昏昏欲睡，底下不少年轻官员也开始眼神涣散。
朱昌寿对旺财使了个眼色。
旺财心领神会，悄摸摸从袖子里掏出一卷话本，尖着嗓子，毫无平仄起伏，堪比AI朗读的语调，突然高声插话。
“......却说那东方不败，手持绣花针，身形如鬼如魅，咻咻咻——片刻间，黑木崖上一众高手皆尽倒地，端的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满朝文武：“......”
张卜歪正讲到“君子当重义轻利”的紧要关头，被这莫名其妙的故事打断，一口气没上来，噎得直翻白眼。
“你，你这奴婢！胡言乱语些什么！”
旺财一脸“无辜”，“回张阁老，奴婢见陛下似乎对‘快’字有所感悟，正在深思，故而念一段市井话本，以供陛下参详‘快’之奥义......”
说完，继续面无表情地念，“......那任我行狂性大发，吸星大法......”
“荒诞！荒谬！”
其他大臣想笑又不敢笑，脸都憋得变形。
朝堂上回荡着旺财的“武侠故事”和张卜歪的呵斥声。
朱昌寿靠在龙椅上，捂着嘴偷偷打了个哈欠，心里给旺财点了个赞。
这招“精神污染”，效果拔群。
然而，并非所有奏报都能用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又一日朝会，一位风尘仆仆的驿丞被引上殿，呈上了一份来自漕运节点的加急文书。
兵部侍郎出列。
“陛下，漕运总督急报！近日漕河之上颇不平静，接连发生数起运粮官船遭‘水匪’拦截之事，虽未造成重大损失，但事发频繁，路线诡异，似非寻常匪类所为。
更可疑者，有兵丁称，所见‘水匪’操练有素，进退有据，且所用船只......竟似有军中制式痕迹！”
朝堂上一阵骚动。
漕运乃朝廷命脉，关乎京师粮食供应与北方边防稳定，一旦出事，非同小可。
朱昌寿也坐直了身体，睡意全无。
他看向徐桀卯，只见徐桀卯眉头紧锁。
“可曾擒获匪徒？查验船只？”
“回陛下，匪徒极为狡猾，一击即退，并未擒获。至于船只......仅是远观，未能确定，但绝非普通渔船或商船。”
张卜歪立刻出列，“陛下！此定是卫所军纪废弛，兵为匪患！当严令漕督及各卫所，整肃军纪，清剿水匪！”
这时，徐桀卯缓步出列，语出惊人。
“陛下，张大人所言固然有理。然臣以为，此事或未必仅是军纪问题。”
他抬眼看向朱昌寿，“臣近日核查旧档，发现江南织造局除供应宫内丝帛外，历年亦有部分盈余丝绸经由漕运北上，发卖至北方乃至关外，其利润颇为可观，且......
账目模糊之处甚多。而此次‘水匪’出没之河段，恰与这几条利润丰厚的‘私货’航线重叠。”
朝堂再次安静下来。
徐桀卯的话暗示了一个更可怕的可能性。
所谓的“水匪”，或许是某些人假扮，目的是为了争夺或控制这条隐藏在漕运体系下的灰色利益链条！
而江南织造局的亏空，是否就与这条利益链有关？
那流失的三十万两前朝官银，是否成了运作此事的资本？
朱昌寿感到一股凉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牵扯到的就绝不仅仅是江南织造局，可能还包括漕运系统、甚至沿线的军队卫所！
这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巨大利益网络！
他看了一眼张卜歪，这位老臣此刻也面露惊疑，显然被这个可能性震住了。
“徐侍郎，”朱昌寿缓缓开口，“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徐桀卯沉思片刻，“陛下，此时大张旗鼓查办，恐打草惊蛇。
臣建议，明面上依旧责令漕督剿匪，暗地里，当派遣得力心腹，密查这几条航线，尤其是与江南织造局有往来的商船，以及......沿途可能涉及的卫所驻军。”
朱昌寿目光扫过殿内群臣，看到的是各种复杂的神色：震惊、担忧、事不关己、还有慌乱。
他意识到，这满朝文武之中，不知有多少人与那江南织造局、与那漕运私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准奏。”
朱昌寿吐出两个字，目光最终落在铁柱身上。
“铁柱，你挑选一批绝对忠诚可靠的侍卫，要身手好、嘴巴严、熟悉水性的，交由徐侍郎调遣，暗中查探此事。”
“俺遵旨！”
退朝后，朱昌寿回到书房，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旺财，”他低声吩咐。
“让咱们的人，也悄悄盯着点徐侍郎那边，不是不信任他，是怕他书生一个，遇到真刀真枪的危险。再让苏婉儿想想，有没有什么小巧不易察觉的机关，可以用于追踪船只或者记录信息。”
“奴婢明白。”
这时，一个小太监悄悄进来，递给旺财一张小小的纸条。
旺财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立刻呈给朱昌寿。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字迹娟秀却陌生：漕运之危，非止于水。司珍旧档，或见端倪。
没有落款。
朱昌寿捏着纸条，心脏猛地一跳。
「这送信人是谁？」
「tA如何知道朝堂上刚刚议论的漕运之事？又为何再次将线索引回司珍房？」
“司珍旧档......”朱昌寿喃喃自语，想起苏婉儿之前关于密钥铸造技法的判断。
他立刻起身，“摆驾司珍房！朕要亲自去查那些‘旧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