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刃,劈开福兴街厚重的雾霭,青石板上湿漉漉地映着天色,水汽裹挟着旧木与苔藓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整条老街在昨夜一战后仍在喘息。
林深立于“淮古斋”门前,背对初阳,身影如碑,衣角被微凉晨风轻轻掀起,袖口拂过手臂时带来一丝粗糙的触感。
檐角铜铃静止不动,但林深知道,那声音还回荡在他神经末梢——昨夜的警报、黑影翻墙的窸窣、红外监控中跳动的绿影,一切都被精准捕获,像蛛网中央的猎手,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指尖轻抚门框,百年老木的纹理在指腹下凹凸分明,温润中透出岁月沉淀的沉实,像是师父掌心的茧,熟悉得令人心颤。
他闭眼一秒,耳边响起的不是风声,而是十年前那个雨夜,屋外雨点砸在铁皮檐上的噼啪声、屋内油灯摇曳的细微爆响,以及老人颤抖的声音:“这间店,守的不是物件,是人心。”那声音混着潮湿的空气钻入耳膜,带着檀香与药味交织的旧日气息。
再睁眼时,目光已刺向街尾——那栋玻璃幕墙的商业大楼,冷光刺目,反射着清晨惨白的天色,像一只贪婪的眼睛,正盯着这片即将被吞噬的旧土。
金属与混凝土的寒意仿佛顺着视线蔓延过来,与身后老宅温厚的木香形成尖锐对峙。
“赵子轩,你已经输了。”
话音落下,卷帘门“哗啦”一声合拢,金属摩擦声震落屋檐残露,三滴水珠坠地,清脆如秒针走动,敲击在青石板上,也敲在他心头,如同倒计时归零。
真正的终局,现在才开始。
店内,林浅十指翻飞,屏幕上六个分屏同步播放着夜视录像:黑衣人翻墙时衣料刮过砖缝的沙沙声、撬锁时金属轻微震颤的嗡鸣、潜入后院的脚步踩碎枯叶的脆响……每一步都落入预设的“陷阱区”。
进度条走到97%,云端备份完成,红点一闪,标注【证据链闭环】。
“成了。”她低声说,喉头滚动,指尖微微发颤,键盘的冰凉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
阿慧端来热茶,瓷杯壁滚烫,几乎要灼伤掌心,递向林深时手抖得厉害:“深哥……他们带了电棍,要是你没布防……”话未说完,一股熟悉的茉莉茶香钻入鼻腔,却压不住她声音里的战栗。
林深接过茶杯,没有喝,只是看着袅袅升起的白气,热流拂过眉睫,带来短暂的湿润与暖意,像在看一场无声的仪式。
“他们不是来打架的。”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钉,“是来送命脉的。”
他走向那张黄花梨木桌,指尖落在桌角一道陈年划痕上——那是师父用刻刀留下的记号,深嵌木纹,包浆泛光。
指腹摩挲其上,粗糙与圆润并存,仿佛触到了老人未熄的执念,连呼吸都不由放轻。
“赵子轩以为他在抢一块地。”林深抬头,眼神锋利如刃,“但他真正想毁的,是‘淮古斋’这三个字背后的规矩——老街的根,不能断。”
林浅和阿慧对视一眼,空气骤然凝重,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某种正在成型的宿命。
她们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地产博弈,而是一场**文明的守卫战**。
与此同时,城东山顶别墅,大理石地面映出赵子轩扭曲的脸。
冷气从脚底窜起,浸透袜底,让他双腿发麻。
他双目赤红,喉结剧烈滚动,额角渗出细密汗珠,顺着太阳穴滑下,在颧骨处凝成一点咸涩。
“砰!”紫砂壶砸碎在地,碎片溅上波斯地毯,普洱茶汁如血蔓延,浓烈苦香瞬间弥漫,却压不住他口中泛起的腥甜。
他对着电话咆哮:“你们十个打一个都搞不到?连摄像头都没发现?!”听筒里传来手下颤抖的汇报:“队长……我们刚翻进去三分钟,灯全亮了……有人在等我们……还录了……”
“闭嘴!”赵子轩猛地摔下手机,屏幕裂成蛛网,塑料边缘割破掌心,血珠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昨夜他派去的人全被抓现行,视频、指纹、甚至那张写着“拆店灭口”的纸条都被搜出——铁证如山。
他瘫坐在真皮沙发上,冷汗浸透衬衫,布料紧贴脊背,黏腻冰冷。
这不是意外,是局中局。
他颤抖着拨通那个号码——老王。
电话响了七声才接起,苍老声音平静无波:“子轩,你搞砸了。”
“王叔!救我!只要项目不倒,我还能翻盘——”赵子轩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撕扯出来。
“翻盘?”老王冷笑,“你连对手怎么赢的都不知道。林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硬扛,他在等你动手——只有你违法,他才能合法反杀**。”
赵子轩瞳孔骤缩,心跳如擂鼓撞击胸腔,耳膜嗡鸣。
原来如此!
他想强拆,林深就布防;他派人闹事,林深就录证;他想用暴力逼退,林深却用法律反制——每一步,都在算计之中。
“现在,立刻消失。”老王语气冰冷,“别连累我。如果事情败露,你会是唯一的责任人。”
电话挂断,忙音如丧钟,一声声敲进颅骨。
赵子轩浑身发抖,指甲抠进掌心,疼痛让他稍稍清醒。
他知道,老王不会救他——一旦案发,自己就是替罪羊。
他输不起。
身家、项目、未来,全押在这一役。
“林深……你到底是谁?!”他嘶吼,声音撕裂喉咙,口腔干涩如砂纸摩擦。
就在这时——
陌生号码。
他手指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是警察?还是……老王换号联系?
他按下接听,声音干涩:“喂?哪位?”
电流滋滋作响,无人回应。
只有呼吸声,拉长,压抑,像手术室里的监护仪,滴滴声仿佛在脑中回响。
三秒后,一个冷静到近乎残忍的声音响起:
“赵子轩。”
是市局刑侦队长沈昭。
“你的人,已经开始交代了。物证、人证、监控,全部齐全。立案只是时间问题。”
赵子轩心脏骤停。
完了。
可下一秒,沈昭话锋一转:
“但在正式传唤前,有个人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他说:如果你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如果你想保住最后一点体面……”
“今晚八点,淮古斋,他等你。”
电话挂断。
赵子轩僵在原地,手机滑落在地,塑料外壳撞击大理石,发出空洞的回响。
不是报警抓他,不是羞辱他,而是……邀请他来见证自己的失败?
恐惧、愤怒、不甘,在胸腔炸开。
可深处,竟有一丝荒谬的期待——他真的想知道,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是如何用一张网,把他这个地产枭雄一步步拖入深渊。
他缓缓捡起手机,盯着屏幕,忽然笑了,笑得发狂,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好!林深,我来!”
“我要亲眼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通天之能!”
夜幕未至,风暴已起。
而在淮古斋深处,林深站在那幅百年福兴街手绘地图前,指尖缓缓划过“赵氏地产”四个字,轻轻一点。
墨迹晕开,像血。
他低声自语:
“师父,您教我的最后一课——真正的守护,不是守住一栋楼,而是让破坏者,亲手写下忏悔。”
窗外,风起云涌。
今夜,终局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