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成立大会的喧嚣刚刚散去,福兴街仿佛迎来了一个短暂而宁静的黎明。
晨光如薄纱般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斑驳的树影,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烟火的微烬气息,混合着街角早点摊飘来的油条焦香。
然而,这静谧之下,新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如同地底潜行的暗河,无声却汹涌。
古玩店二楼,那间熟悉的茶室里,光线透过雕花木窗斜斜地切进来,照亮空气中缓缓浮动的细小尘埃。
老木头的沉香与陈年普洱的醇厚在鼻尖交织,茶汤在紫砂壶中咕嘟轻响,像某种低语。
林深、老王、阿梅,还有风尘仆仆赶来的王记者,四人围坐一桌,神色各异。
王记者的外套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指尖微微发凉;老王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茶杯边缘,掌心的茧子与陶釉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
林深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声响,像钟摆,像心跳。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一本厚实的牛皮笔记本摊开在桌子中央。
封皮因常年摩挲而泛出油润的光泽,边缘已微微卷起,仿佛承载了太多秘密的重量。
这本被他命名为“未来时间线备忘录”的本子,每一页都记录着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秘密。
他的指尖划过几行字,最终停在了一处用红笔圈出的条目上——“2015年1月,福兴街文化展览”。
“各位,这是我们的下一个战场。”林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牢牢抓住,“联盟的成立只是第一步,是我们的盾。而这次文化展览,将是我们主动出击的矛。我们必须通过它,让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真正有分量的媒体和文化界人士,看到福兴街不可替代的价值。”
老王重重地点了点头,花白的头发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小林你放心,这事我已经在办了。我联系了市里几家主流报社的老朋友,他们对老街巷的题材很感兴趣。另外,陈霜那边也传来消息,她会动用她在省台的关系,争取一个专题报道的机会。”
“很好。”林深赞许道,目光却深邃了几分,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赵子轩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昨天的失败只会让他更加疯狂。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考虑到他可能的反扑。”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是某种不祥的印证,数十公里外的盛达集团顶层办公室内,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废物!一群废物!”
赵子轩英俊的面孔因愤怒而扭曲,他抓起桌上一份关于福兴街联盟成立的报告,狠狠地摔在地上。
纸张四散飞落,像被撕碎的希望。
昂贵的定制文件散落一地,如同他此刻破碎的计划。
中央空调的冷风拂过他滚烫的脸颊,却压不住胸腔里翻腾的怒火。
站在他对面的小陈,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头几乎要埋进胸口:“赵总,我们……我们也没想到那个林深反应那么快,他好像提前知道了我们的所有步骤……”
“提前知道?”赵子轩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眼神阴鸷得如同冬夜里的寒冰,“一个开破古玩店的,他能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说到底,还是你们办事不力!差点,就差那么一点,福兴街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踱步,脚下是半个城市的繁华夜景,霓虹如血,车流如织。
但在他眼中,只有福兴街那块肥肉被夺走的屈辱和不甘。
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像一头被困的猛兽。
小陈战战兢兢地开口:“赵总,那……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要不要换个方式,从那些顽固的店铺老板下手?”
“下次……”赵子轩猛地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和残忍,“没有下次了。这件事,我亲自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小陈浑身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仿佛听见了某种终结的序曲。
福兴街的午后,阳光正好,给青石板路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微风拂过,带来远处桂花树的甜香,街边晾晒的棉被在竹竿上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林深没有待在店里,而是在街上缓步巡视。
他的重生优势不仅仅是那本备忘录,更是刻在骨子里的警惕——每当风吹草动,他的后颈就会泛起一阵微麻,像前世记忆在低语。
果然,当他走到新挂牌的“福兴街商业联盟办公室”门口时,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陌生男人,正装作路人,在办公室斜对面的一个报刊亭旁徘徊。
他看似在翻看杂志,但目光却时不时地瞟向办公室大门,眼神锐利,与他普通的外表格格不入。
林深的指尖微微一颤,掌心渗出细汗。
他没有声张,而是不动声色地走进旁边一家杂货店,借着货架的掩护,用手机悄悄拍下了那名男子的几张清晰照片。
冰凉的金属机身贴着他的掌心,快门声被刻意压低。
照片立刻被发送给了王记者,附带一条信息:“老王,帮我查查这个人,十万火急。”
王记者的效率高得惊人。
不到半小时,电话就打了回来,语气严肃:“小林,查到了。这个人叫李三,外号‘蝎子’,是个刚从外地流窜过来的混子,上周刚被赵子轩招进盛达集团的安保部。资料显示,他专门负责处理一些‘特殊任务’。”
特殊任务。
这四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林深的心上,震得他耳膜嗡鸣。
他挂掉电话,眉头紧紧锁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仿佛能从冰冷的金属中汲取一丝冷静。
赵子轩这么快就派人盯上了联盟办公室,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破坏?
恐吓?
还是……更直接的手段?
夜幕降临,林深独自坐在二楼的茶室,再次翻开了那本“备忘录”。
窗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茶汤已凉,杯底沉淀着深褐色的茶渍。
他没有去看未来的事件,而是强迫自己回忆前世福兴街被强拆前的每一个细节。
他想起来了。
在推土机开进来的前一周,街上开始出现各种诡异的事情。
先是几家带头反对的店铺半夜被砸了玻璃,清脆的碎裂声惊醒了整条街的梦;然后是领头的老街坊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血迹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的暗痕;再后来,就是一场“意外”的火灾,火舌舔舐着老屋的木梁,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一幕幕血淋淋的记忆涌上心头,林深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指尖微微发颤。
前世的他,只是个无力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而这一世,他绝不允许历史重演!
心中的警铃被拉到了最响。他猛地抓起手机,拨通了老王的电话。
“老王,听着,情况可能比我们想的更严重。”林深的声音冷静而急促,“从明天开始,联盟办公室必须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分早中晚三班,每班至少两个人。另外,让大家最近出入都小心点,尤其是晚上,最好结伴而行!”
电话那头的老王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出于对林深的绝对信任,他没有丝毫犹豫:“明白!我马上去安排!”
然而,赵子轩的动作,比林深预想的还要快,也更加阴险。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负责开门的阿梅就发出了一声尖叫。
联盟办公室的门口,以及整条福兴街的墙壁、电线杆、甚至是各家店铺的卷帘门上,都被贴满了密密麻麻的传单!
晨露未干,纸张边缘微微卷曲,红墨标题在微光中刺目得如同血痕——“惊天黑幕!福兴街联盟会长林深竟涉嫌巨额文物走私!”
下面是几段恶意编造的文字,将林深的古玩生意描绘成一个走私文物的黑色产业链,甚至还附上了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酷似林深的侧影正在和几个看不清面目的人进行“交易”,背景似乎是一个阴暗的码头,水波反光在照片上形成诡异的扭曲。
照片是合成的,内容是捏造的,但对于不明真相的普通人来说,却极具煽动性和迷惑性。
风掠过街道,传单哗哗作响,像无数只扇动的翅膀。
“这帮天杀的王八蛋!这是赤裸裸的诽谤!”阿梅气得浑身发抖,她冲上去,疯狂地撕扯着门上的传单,粗糙的纸张划破她的指尖,渗出血珠,她却浑然不觉,眼圈都红了,“他们怎么能这么无耻!”
街坊们也围了过来,议论纷纷,有人相信林深,也有人面露疑色。
阳光渐渐明亮,照在那些红色传单上,像一场无声的流血。
一夜之间,刚刚凝聚起来的人心,似乎出现了裂痕。
就在一片混乱和愤怒中,林深却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连一丝怒气都看不到。
他只是平静地走到墙边,小心翼翼地揭下一张完整的传单,指尖感受着纸张的粗糙纹理,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他将传单上的每一个字都看了一遍,然后嘴角竟微微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阿梅,别撕了。”他开口道,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帮我个忙,把这些传单都收集起来,一张都不要漏掉。”
阿梅愣住了:“小林,你……你这是干什么?留着这些脏东西过年吗?”
林深转过身,深邃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匆匆赶来的王记者身上。
他将那张还带着清晨湿气的传单递了过去,眼神锐利如刀。
“正好,他们送来了最好的武器。”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透着彻骨的寒意和绝对的自信:“老王,去查这些传单的印刷源头,我要他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