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深古斋二楼的灯火却如利剑般刺破沉寂,将桌案上摊开的街巷图照得纤毫毕现。
福兴街的残影蜷缩在窗外,断墙颓瓦间,唯有这栋老楼倔强地亮着光——像一簇未熄的火种,静待燎原。
林深伫立在地图前,指尖如刀般划过几处标记的红点,动作冷静得近乎残酷。
上一场火,烧的是屋瓦,烧不灭的是人心。
现在,轮到他们出手了。
夜色如墨,深古斋二楼的灯火却亮如白昼,将一室凝重的空气照得纤毫毕现——窗外福兴街残垣断壁的剪影被灯光拉长,在墙上投下锯齿般的阴影;空气中浮动着焦煳味与旧木腐朽的气息,那是盛达纵火留下的伤疤,无声诉说着几天前的暴行。
这里是福兴街的心脏,也是反击盛达集团的战时指挥部。
林深端坐主位,目光沉静如深潭,却暗藏不容置疑的锋芒,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们是福兴街的脊梁——律师沈昭,商会干事苏晚,老街智囊王德发,还有德高望重的李婶。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镌刻着连日奋战的疲惫与不屈的决心:沈昭的指节因长期握笔而泛红,像被岁月染上了淡淡的胭脂;苏晚耳后贴着未撕下的创可贴,仿佛是战斗留下的勋章;王德发的布鞋边缘沾着泥灰,像是大地赠予的印记;李婶的手掌粗糙皲裂,却稳稳托住那个沉甸甸的布包,仿佛托着整个世界的希望。
“各位,”林深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从今天起,我们的反击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盛达集团以为可以用金钱和暴力压垮我们,那我们就用法律和舆论,给他们织一张天罗地网!”
他伸出两根手指,语气陡然凌厉:“我宣布,即刻成立两个核心行动小组。第一,法律援助小组!”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沈昭。
这位金牌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闪烁着理性的寒光,仿佛两把锐利的剑,直指真相——他耳中仿佛已听见法庭锤音响起,那是正义的号角;指尖摩挲着袖口磨损的线头,那是昨夜整理证据时不小心蹭破的,像是岁月刻下的勋章。
“沈昭,”林深点名道,“由你牵头,法律援助小组的任务只有一个——穷尽一切手段,搜集盛达集团自成立以来所有的违法违规证据!包括但不限于商业贿赂、偷税漏税、工程质量问题,以及最重要的,针对福兴街的暴力拆迁和纵火罪证!我们追求的不是零散的指控,而是构建一条完整且合规的证据链,以确保在法律的审判席上,所有事实都能得到清晰的呈现。”
“明白。”沈昭言简意赅,他扶着桌沿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骨节凸显,仿佛要捏碎那坚硬的木沿,一股压抑不住的战意如烈火般从他身上升腾而起——这正是他最擅长的战场,也是他等待多年的战场。
“第二,媒体公关小组!”林深的目光转向了苏晚。
苏晚外表文静柔弱,宛如一株在风中摇曳的细柳,但这些天来,她却如不知疲倦的蜜蜂般奔走于各家商户之间,耐心安抚人心,巧妙协调事务,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组织能力。
此刻她正下意识地揉着酸胀的小腿——那是连续三天走访二十多家店铺留下的印记。
“苏晚,你来负责。”林深的语气柔和了些许,但命令依旧清晰,“我们的任务是联系所有具有全国影响力的媒体,特别是省级以上媒体,以确保信息传播的广泛性。同时,整理老街商户的证词、店铺破坏照片和受伤人员的诊断报告,形成详实的资料集。一份,交给媒体,引爆舆论;另一份,我需要你亲自递交到市纪委!尽管盛达集团在外界呈现的形象是积极和光鲜的,但我们需要深入探究其业务实践和内部管理,以确保其真正符合社会责任和行业标准。”
苏晚重重地点头,眼眶微微泛红,那不是软弱,而是被信任和使命感激荡出的热血在沸腾——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如同战鼓般坚定有力。
至于防御,林深看向王德发:“我们不能只被动挨打。”
王德发一拍大腿,似是早有预谋,他沉声说道:“林大师,我有个主意!咱们不妨搞个‘老街守夜人’活动!盛达那帮地痞流氓只敢在夜里兴风作浪,咱们就发动街坊邻居,自愿报名,轮班巡逻!再邀请些有正义感的市民一同参与,把声势造起来!人一多,摄像头一架,看他们还敢不敢造次!”
这个提议瞬间点燃了众人的热情——连窗外风吹枯叶的沙沙声,都仿佛在为这股力量呐喊助威。
“我同意!”李婶第一个站了起来,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缓缓打开,里面是她半生积攒的积蓄,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纸币边缘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拿去买些手电筒、安防设备!咱们自己的家,咱们自己守!”
“李婶,使不得!”
“这怎么行!”
众人纷纷劝阻,李婶却把布包用力拍在桌上,眼角含泪,声音却无比洪亮:“没什么使不得的!这街上的一砖一瓦,都是我们的命根子!钱没了可以再赚,家要是没了,我们就什么都没了!我带个头,谁家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
李婶的举动,宛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算我一个!我捐五千!”
“我家出三个人,二十四小时轮班!”
“我认识做监控的朋友,能用成本价搞到最好的设备!”
一时间,群情如沸,之前被盛达集团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阴霾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潮水般汹涌的士气——连空气中都涌动着温热的希望。
会议结束,整个福兴街仿佛一台被点燃的精密战争机器,以惊人的效率轰鸣运转。
沈昭的电话直接打到了省电视台一位王牌栏目制片人的手机上,他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周制片,我手里有一个能让你们栏目收视率翻倍的选题。省重点扶持项目背后的黑幕,涉及暴力拆迁、蓄意纵火,甚至可能有命案。证据,我们有。人证,我们也有。你们,敢不敢报?”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十秒,随后传来一个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地址发我,我亲自带队过来!”
另一边,苏晚的工作室里灯火通明。
她和几个志愿者正在耐心地为老商户们录制口供,整理材料——录音笔的指示灯规律闪烁,像一颗颗跳动的心脏;每一份签下的名字,按下的红手印,都带着指尖的温度,像是一枚滚烫的烙印,承载着无尽的血与泪,也凝聚着誓要将罪恶绳之以法的决心。正如近年来频繁发生的拆迁案件所揭示的,拆迁过程中不法行为给受害者带来的痛苦和对正义的渴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每一份签名和每一个红手印都显得格外沉重。
这份厚重的材料,目标直指市纪委。
而福兴街的夜晚,也彻底变了模样。
“老街守夜人”的红色袖标在暮色中格外醒目,手电筒的光束如银线般在青石板路上穿梭,织就一张流动的光网,社区安装的高清摄像头静静守望着每条巷弄——远处偶尔传来犬吠与巡逻队员的低语,在夜色中荡开层层涟漪。
消息传开后,市民们纷纷赶来,有的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有的披上红袖标加入巡逻,这条老街忽然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温暖——脚步声、笑语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在暮色中交织成一曲动人的生活乐章。
当所有人都在各自的战线上奋战时,林深则踏上了另一条更关键的战线。
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市文化局的大楼前。
他手中拿着的,不是武器,而是一份厚厚的,名为《福兴街历史文化价值保护白皮书》的文件。
这份白皮书凝聚着他无数个日夜的心血,他将深古斋的古籍记载与现代考古发现细细比对,逐字推敲,最终成稿。
里面不仅详细罗列了福兴街上每一处未被官方记录在册的文物古迹,附上了清晰的照片和考证,更从城市发展、文化传承、历史文脉等多个角度,深刻剖析了保留福兴街的重大意义。
接待他的,是文化局的一位负责人。
起初,这位负责人的态度是公式化的客气与疏离,在他看来,这不过又是一起常见的拆迁纠纷。
然而,当他翻开那份白皮书,脸上的表情开始一寸寸地变化——指尖轻触碑文拓片时,指节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鼻尖几乎要贴上纸面,仔细辨认桥墩上斑驳的刻痕,甚至能嗅到油墨与岁月交织的独特气息。
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眉梢微挑的惊讶,再到目光凝滞的专注,最后,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这……这块碑文,竟然是前朝大儒的真迹?”
“这座不起眼的石桥,其建造工艺已经失传了?”
“还有这口井……天哪,这简直是一座活着的历史博物馆!”
负责人越看越心惊,额头的汗珠顺着鬓角缓缓滑落。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撞上眼前这个平静得近乎淡漠的年轻人,眼神中的轻视彻底消散。
他意识到,如果这样一条具有无价之宝的街道在自己任内被夷为平地,那将是无法挽回的历史罪责!
他合上白皮书,郑重地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气,对林深一字一句地说道:“林先生,感谢你。你放心,这份报告,我会立刻上报!我们不仅要保护,我们还会立刻启动流程,推动市人大进行地方立法,将福兴街列为永久性历史文化保护区!”
走出文化局大楼,午后的阳光洒在林深身上,温暖而耀眼。
当晚,皓月当空。
林深、沈昭、苏晚三人并肩站在深古斋的屋顶之上,晚风撩动着他们的衣角,发出猎猎声响——远处福兴街灯火如昼,人声喧闹,守夜人的光束、商铺的霓虹、居民楼的窗灯交织成一片,宛如一条流淌的星河,涌动着不屈的生命力。
“真美啊。”苏晚轻声感叹,眼中映着万家灯火,仿佛看见了未来的模样。
沈昭扶了扶眼镜,看着这番景象,连日来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
他转头看向林深,那个似乎永远都智珠在握的男人,忍不住问出了心底最深处的疑问:“林深,你说……我们真的会赢吗?盛达集团的背后,可是通着天的。”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
他凝视着远方城市的霓虹,那片流光溢彩与脚下的青砖黛瓦形成鲜明对照。
良久,他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洞穿迷雾的锐气。
“我们已经在赢了。”
是的,当人心凝聚,当正义发声,当法律的利剑与舆论的洪流汇聚在一起时,胜利的天平,早已开始倾斜。
就在这时,林深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轻微的振动。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亮着一条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简短得透着寒意:
“有人要见你,地点在城东废弃仓库,单独来。”
沈昭和苏晚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林深默默地将手机揣回兜里,再次望向远处被浓稠黑暗包裹的城市边缘——那片区域,正是城东仓库的方向。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反而愈发深邃,像两口幽潭,沉淀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坚定。
‘我知道是谁。’他心想,指节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该来的,终究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