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修复成功的消息,如同一场无声的风暴,悄然席卷了整个古玩圈。
各大收藏论坛首页置顶,业内权威公众号连夜推送专题报道,甚至连一向低调的国家文物鉴定中心都罕见地发出了关注声明。
一夜之间,福兴街从沉寂的老巷蜕变为风口浪尖的焦点。
清晨的阳光斜照在青石板路上,街边茶摊刚支起炉火,糖糕的甜香混着陈年木料与檀香的气息在空气中浮动——这座城市的记忆,正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热潮重新唤醒。
游客们踩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像密集的鼓点,几乎要将百年石缝里的苔藓震落;耳边是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孩童的嬉闹声、摊主热情吆喝的方言混响,热闹得让人耳膜发烫。
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慕名而来的收藏家、闻风而动的古玩贩子,以及纯粹看热闹的市民,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有人挤得汗流浃背,袖口蹭过林深手臂时留下一丝温热的湿意。
街道两旁的店铺,无论卖的是文玩核桃还是仿古瓷器,生意都跟着水涨船高,老板们笑得合不拢嘴,看林深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一尊行走的财神爷——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能烫手。
赝品,悄然登场。
黄师傅的工作室,更是成了风暴的中心。
林深趁热打铁,直接在工作室门口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老街古玩修复展”。
展出的不只是那面光华流转的战国铜镜,还有他近期修复的几件瓷器、玉器。
阳光透过玻璃罩洒在镜面上,折射出青铜特有的冷冽幽光,仿佛能照进人心底最深的角落。
一位老太太伸手轻触展柜玻璃,指尖微微颤抖:“这哪是修出来的?这是把魂儿找回来了……”
每一件残品与修复后的对比都触目惊心,那化腐朽为神奇的技艺,让所有参观者都叹为观止。
有人低声议论时带着敬畏的鼻音,有人驻足良久不愿离去,只因那玉器温润的触感透过照片直抵心头。
“好小子,你这手玩得漂亮啊!”黄师傅背着手,看着眼前人头攒动的盛况,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欣慰与感慨,“你这不是简单地修几件东西,你是把咱们这门快要被人遗忘的老手艺,做成了一块金光闪闪的新招牌!福兴街,活了!”
林深微微一笑,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静。
他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粗糙的麻线,那是常年握工具留下的茧与布料摩擦的熟悉触感——他知道,光芒越是耀眼,阴影里的窥伺者就越是蠢蠢欲动。
果不其然,风暴的另一面,阴谋的暗流已在悄然涌动。
就在福兴街热度达到顶峰时,一批号称“同坑出土的明代铜镜”如鬼魅般出现在了周边的古玩市场。
这些铜镜无论从包浆、锈色还是纹饰风格,都与林深修复的那面有着惊人的相似度,仿佛是孪生兄弟。
伪造者甚至刻意保留了几处细微划痕的位置,连铜锈在指腹划过时那种微涩又温润的质感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足以骗过九成九的专家眼睛。
赵子轩安排的伪造专家团队,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精准地将这批高仿品投放市场。
他们并不在本地大肆声张,而是通过几个中间人,巧妙地将铜镜高价转卖给了几位来自外地的知名收藏家。
交易完成的瞬间,一张无形的大网便已悄然收紧。
“号外!福兴街惊现赝品产业链,所谓‘神级修复’或为惊天骗局!”
“天价铜镜竟是新仿?外地藏家怒斥福兴街‘黑心作坊’!”
短短两天,舆论风向陡然逆转。
之前还在吹捧林深为“修复大师”的媒体,此刻仿佛嗅到了更刺激的血腥味,纷纷调转枪口,用最尖刻的标题质疑林深修复技术的真实性,暗示他与赝品贩子合谋,利用修复一件真品来为一大批赝品背书。
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福兴街的热度未减,但游客们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审视与怀疑——那目光像细针,扎在皮肤上不痛,却让人心头发麻。
“林深,你看这个!”小林拿着平板电脑,脸色铁青地冲进工作室。
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像一层冰冷的霜。
林深的表情却异常平静,他只是扫了一眼标题,便沉声问道:“市面上的那些‘铜镜’,你弄到一面没有?”
“弄到了,托了几个朋友,高价收了一面。”小林从一个包裹严实的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面铜镜——入手微沉,带着仓库特有的潮湿霉味,与真品历经岁月沉淀的沉静气息截然不同。
林深戴上手套,将那面镜子拿到灯下,目光如炬。
材质、纹饰、尺寸,几乎与他修复的那面别无二致。
伪造者的水平极高,甚至连铜锈的层次感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足以让九成九的专家看走眼。
但,他们面对的是林深。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镜面边缘一处极其隐晦的纹饰交接处,眼神骤然一冷——那里本该有手工锤打留下的细微弧度,如今却被机械冲压磨平了灵魂。
他仿佛听见两千年前铸匠敲击铜胚的叮当声,在此刻死寂的伪造品中戛然而止。
“不对。”
他能感觉到,这面镜子的“气韵”是死的,是一种用化学药剂和现代工艺催生出的虚假“年代感”,与那面历经两千年风霜的真品有着本质的区别。
更重要的是,在他的超凡感知下,这面镜子的内部结构存在着极其细微的、不符合古代铸造工艺的瑕疵——就像一首古琴曲里突兀插入的电子音,刺耳又违和。
“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伪造行为。”林深放下铜镜,语气冰冷,“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把我,把整个福兴街的名声彻底搞臭。”
“那……那我们怎么办?发声明辟谣吗?”小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声音都劈了叉。
“辟谣?没用的,你叫不醒一群装睡的人。”林深摇了摇头,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们想玩,我就陪他们玩得大一点。小林,你帮我查一下,这批铜镜的源头,我要知道,是哪个作坊有这么大的胆子。”
良久,赵子轩缓缓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林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今天……是我唐突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深深地看了林深一眼,那眼神阴鸷而怨毒,仿佛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随后,他转身带着自己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所。
走到门外,坐上劳斯莱斯的瞬间,赵子轩脸上的伪装彻底撕裂,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暴怒。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到他坐稳,车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他才对着身旁贴身的黑衣助手,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冰冷刺骨的声音,低声说道:
“换个方式,让他‘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