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2023年秋季瀚海拍卖会现场。
水晶吊灯璀璨夺目,折射出的光斑在丝绒地毯上缓缓游移,仿佛时间也在这片静谧中慢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与皮革座椅的沉稳气息,偶尔传来低语,也像被厚重的布料吸收,只剩下一种压抑的期待。
台下,衣着光鲜的藏家与富豪们正屏息凝神,等待着下一件拍品的亮相。
他们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唯有腕表滴答与空调低鸣在空间中交织。
林深坐在角落,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西装与这奢华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扶手,指节发白,掌心已被汗水浸湿。
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拍卖台,仿佛一头潜伏在暗处的孤狼,只等猎物现身。
“接下来,将由盛达集团为我们呈现一件特殊的拍品——清代和田白玉双鱼佩。”
拍卖师声音洪亮,白色手套托着一个锦盒走上台。
脚步声在地毯上几乎无声,却在林深耳中如雷贯耳。
大屏幕上,玉佩的特写清晰展现,质地温润,雕工精湛,更引人注目的是,玉佩背面,一个笔法隽秀的“晚”字,深深烙印在玉石肌理之中。
那字迹,仿佛还带着苏晚的体温,一笔一划都刻进了他的灵魂。
林深的脑海瞬间炸开,整个世界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离他远去。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鼓,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声音在尖叫,又仿佛一切归于死寂。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几乎停滞。
是它!就是它!
那枚苏晚在二十岁生日时,用攒了半年的积蓄买下,亲手为他戴上的玉佩。
她当时笑着说:“林深,这玉佩上的鱼是一对,就像我们,永远不分开。这个‘晚’字,是我的名字,也是我许给你的,岁岁年晚,永以为伴。”
可如今,这枚承载了他一生挚爱的玉佩,竟成了盛达集团的拍品!
盛达集团……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林深的心脏。
就是他们,以城市开发为名,用推土机碾碎了那条承载着百年记忆的福兴街,也碾碎了他和苏晚的家。
“起拍价,八十万!”拍卖师高声宣布。
“八十万?”林深猛地站起,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嘶哑的吼声冲破了会场的宁静,“你们凭什么拍卖它!这是赃物!”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惊愕与不解。
前排的安保人员立刻警惕地望了过来。
林深对此视若无睹,他血红的眼睛死死锁住盛-达-集-团的代表席位,那个西装革履、面带微笑的中年男人。
“盛达集团,你们这群强盗!你们强拆福兴街,掠夺民间文物,手上沾满了街坊们的血泪!”他的声音愈发凄厉,带着泣血的悲愤,“这块玉佩,是我爱人的遗物!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她!你们把她的命还给我!”
“先生,请您冷静!”安保人员迅速围了上来。
“冷静?”林深惨然一笑,泪水夺眶而出。
他的眼前,拍卖会的奢华场景开始扭曲、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十年前那场滔天大火。
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夜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与房屋轰然倒塌的巨响交织在一起,宛如人间地狱。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发疯般冲进火海,却只在断壁残垣下,找到苏晚那只被熏得焦黑、却依然紧紧攥着半截玉佩的手。
“晚晚……”
极致的悲痛与愤怒如海啸般吞噬了他的理智,林深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眼前一黑,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意识的最后一秒,他仿佛听到了苏晚在耳边轻声呼唤。
“林深,醒醒。”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空气中投下斑驳的光影。
晨光温柔地洒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微热的触感。
一股淡淡的檀香与旧书纸的味道萦绕在鼻尖,熟悉而又遥远。
林深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古朴的深棕色房梁,以及墙上那幅早已在强拆中化为灰烬的《松鹤延年图》。
他猛地坐起,环顾四周。
这里不是冰冷的医院,也不是喧嚣的拍卖会场。
这里是……深古斋。
他从爷爷手里继承下来的那间,位于福兴街街角的小小古玩店。
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紧致,骨节分明,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而不是那双在十年风霜中早已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
“你总算醒了,昨天熬夜看书,又睡在躺椅上了吧?”
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林深身体一僵,如同被雷电击中,他机械般地、一寸一寸地扭过头。
只见书桌前,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坐在那里,晨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长发如瀑,眉眼弯弯,嘴角噙着一丝嗔怪的笑意,手中正把玩着一枚玉佩。
那玉佩,通体温润,双鱼嬉戏,在阳光下泛着柔光,完好无损。
苏晚!
她还活着!
林深的眼眶瞬间红了,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一切都如此真实。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张朝思暮想了整整十年的脸庞。
“怎么了?睡傻了?”苏晚看到他异样的神情,关切地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没发烧啊。你看,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她将手中的玉佩递了过来。
林深接过玉佩,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那背面的“晚”字,清晰地刻在那里。
这是……她还没把玉佩送给他的时候!
他猛地看向墙上的老式日历,上面的数字清晰无比——2013年,5月20日。
距离福兴街被强拆,还有三年。
距离苏晚在那场人为的意外中香消玉殒,还有两年零七个月。
我……重生了!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紧接着,未来十年那沉重而清晰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2015年12月25日,圣诞夜,福兴街突发大火,苏晚为了抢救他爷爷留下的遗物,葬身火海。
事后调查结果,竟是电路老化引起的意外。
可他知道,那根本不是意外!
2016年6月18日,盛达集团以“公共安全隐患”为由,启动对福兴街的强制拆迁,整条老街在三天之内被夷为平地!
无数老街坊流离失所,而幕后的主使者,正是那个在拍卖会上道貌岸然的男人——赵国栋!
未来十年,古玩市场的每一次大涨大跌,哪一件国宝的回流,哪一处古墓的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电影画面般在他脑中清晰地放映。
林深紧紧握着那枚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掌心的刺痛感让他无比清醒。
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他要守护好身边的女孩,要让福兴街安然无恙,要让赵国栋和盛达集团,血债血偿!
“我很喜欢。”林深抬起头,深深地看着苏晚,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晚晚,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他将苏晚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十年了,他终于再次感受到了这份温暖。
“哎呀,你弄疼我了。”苏晚在他怀里轻声抗议,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红晕。
良久,林深才松开她,心中的惊涛骇浪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思考。
他必须行动起来,但不能鲁莽。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守着破旧古玩店的穷小子,拿什么跟富可敌国的盛达集团斗?
他需要钱,需要人脉,需要足以掀翻棋盘的力量!
送走苏晚后,林深迫不及待地翻出了店里的账本。
一页页翻过,最后停在总结页上。
账面上的流动资金,不出所料,只有不到五万块。
这点钱,别说对抗盛达,就连稍微像样点的古玩都收不起。
但林深并不慌乱。
他最大的资本,不是这五万块,而是他脑海里那未来十年的记忆!
他清楚地记得,下个月,城南的鬼市上会出现一个不起眼的青铜爵,那其实是商代晚期的真品,却被摊主当成民国仿品,标价三千块。
半年后,这尊青铜爵在香江拍出了八百万的天价!
他还记得,明年年初,股市会有一波小牛市,一支名为“宏图科技”的垃圾股,会在一个月内翻上二十倍,然后轰然崩盘。
一个个足以改变命运的机会在他脑中罗列出来,形成了一张通往未来的详细地图。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些关键节点上,精准布局,将未来的财富,提前收割!
“叮铃铃……”
门口的风铃响起,打断了林深的思绪。
一个穿着跨栏背心,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是隔壁茶馆的老板王德发。
“小林啊,发什么呆呢?”王德发自来熟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哎,跟你说个事。最近街上有点不对劲啊。”
林深心中一动,问道:“王叔,怎么了?”
“就那个赵国栋,盛达集团的老板,你听过吧?我们这片儿要开发,就是他牵的头。”王德发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两天,他的人已经开始挨家挨户地接触了,说是摸底,我看啊,是想探探我们的口风,为拆迁做准备呢!”
他叹了口气:“这福兴街,怕是安生日子不长了。那赵国栋出了名的心黑手狠,也不知道会开出什么价码。”
赵国栋!
林深瞳孔一缩,握着茶杯的手骤然收紧。
他记得清清楚楚,前世赵国栋的人是在2015年才开始大规模接触商户的,可现在才2013年,他竟然就提前行动了!
是因为自己的重生,引发了蝴蝶效应吗?
一股强烈的紧迫感涌上心头。
敌人已经提前出招,留给他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少!
他必须立刻行动,在赵国栋的计划全面铺开之前,抢占先机!
王德发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林深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站起身,走到后院。
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金光。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宁静而美好。
但林深知道,这片宁静之下,早已暗流涌动。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那张未来的财富地图与眼前的危机交织在一起。
他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能让他以最快速度完成原始资本积累,又能对赵国栋造成初步打击的切入点。
许久,林深睁开双眼,一道冰冷而锐利的寒芒在眼底一闪而过。
他想到了。
赵国栋,你既然这么着急,那就别怪我,先从你最宝贵的东西上,撕开第一道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