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已熄,残灰被北风卷起,在黑鸦岭峰顶打着旋。我站在原地,掌心还残留着铁牌断裂时的锐痛,指缝间沾着烧焦的金属碎屑。副将走来,递上一封军报——渤辽使节已在边境递交降书,皇帝诏令即日班师。
我未多言,只将那封诏令展开,看了一遍,又缓缓收起。士兵甲在下方整队,铠甲碰撞声清脆而整齐。战旗已由亲兵卷好,旗杆上的裂痕尚未修补,血迹干涸成暗褐色。我抬手抚过旗面,转身走入帅帐。
帐内案几上摊着地图,从黑鸦岭到长安的路线已被朱笔勾出。我取下腰间剑鞘,用剑尖轻轻点在“长安”二字之上。片刻后,传令兵候于帐外。
“集结全军。”我说,“峰顶列阵。”
半个时辰后,三千将士立于寒风之中,伤者已先行启程送往后方,余者皆披新甲。这是昨日从敌寨缴获后连夜擦拭翻新的银鳞重铠,经匠人整修,日光下泛着冷冽光泽。我站在高台,手中握着那面染血的战旗。
“此山曾是敌喉,今为我界碑。”我的声音不高,却传至每一列队首,“我们带走的不是疲惫,是大唐的尊严!”
台下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吼声。副将带头拔刀,刀锋向天。士兵甲举起长枪,枪尖映日如雪。老将军策马而来,白发在风中飘动,他远远望着我,微微颔首。
我亲手将战旗卷起,交予旗官封入木匣。随即下令:全军换装仪仗序列,鸣鼓三声,启程归京。
行军七日,沿途所过之处,百姓闻讯而出。起初只是村口孩童遥望,后至镇集万人空巷。每过一城,皆有香案设于道旁,老人焚香祷祝,妇人携儿跪拜。我们不疾不徐,以正步前行,鼓声不变,旌旗不倒。
离长安三十里时,朝廷使者迎于道左,宣读嘉奖令。我率众下马受旨,三拜谢恩。使者离去后,副将低声问:“是否加快行程?”
“不必。”我答,“这一路,本就是凯旋之礼。”
入城那日清晨,天光微明,朱雀大街两侧早已站满百姓。宫门未开,万民伫立。城楼上守军列队,弓弦卸去,箭囊空悬,唯余红绸飘舞。
城门开启刹那,鼓乐齐鸣。我骑黑马当先,银甲猩红披风随风展开。副将、士兵甲率精锐护卫左右,老将军乘马车随行于后。百姓呼声如潮,有人抛洒花瓣,有人高举写有“陆将军安”的木牌。
行至街心,一名幼童挣脱母亲的手,捧着一束野花奔至马前。我勒马停下,翻身下地。围观人群顿时安静。
孩子仰头看着我,双手将花递上。我接过,轻抚其发:“这是你们的安宁。”
孩童笑了,跑回母亲身边。百姓再度欢呼,声浪几乎掀翻屋瓦。
我们缓步穿过长街,直至皇城正门。此处不再容骑马,所有人步行而入。金水桥畔,礼官候立,引我们沿御道直赴太极殿。
殿门开启时,钟磬齐奏。我走在最前,靴底踏在青石之上,回音清晰可闻。百官分列两旁,武将在左,文臣在右。皇帝端坐龙椅,杨柳立于女眷席首,身着华服,面容沉静。
老将军在我经过时轻声道:“你已配得上这殿堂。”
我脚步未停,脊背挺直,行至御阶前三步远,单膝跪地,叩首。
“臣陆扬,奉旨平渤,率三军将士班师回朝,复命陛下。”
再抬头时,皇帝已起身离座,亲自走下台阶。他伸手扶我,我顺势站起。
“十七岁从军,十九岁陷危,二十二岁执掌三营,二十四岁破渤辽主力。”皇帝声音洪亮,“今日归来,非但复命,更为天下立威!”
殿内无人言语,唯有呼吸声起伏。
“此战之功,不在一人。”我说,“前线将士浴血,后勤粮道不断,斥候探报无误,皆为胜因。臣不过代众受赏。”
皇帝点头,转身上阶,示意礼官呈上金杯。
那杯通体鎏金,雕龙纹绕柄,内盛御酒,香气扑鼻。他亲手递来,我双手接过。
“此杯赐予你,也赐予每一位从北疆归来的儿郎。”皇帝说罢,举袖示意。
乐声再起,百官齐贺。殿外传来百姓欢呼,音音透过窗棂传入。副将与士兵甲虽立于殿外仪仗队列,却昂首挺胸,目含热光。
杨柳始终未动,只是指尖轻轻抚过胸前玉佩。那玉是我临行前赠她的平安扣,如今仍系在她襟前。她望着我,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老将军坐在武将首席,端起自己席上的酒杯,遥遥向我致意。我举杯回敬,一饮而尽。
酒液滚烫,顺喉而下。我将空杯置于案上,发出一声轻响。
皇帝开口:“此次大捷,震动四夷。朕欲召集群臣,议定封赏名录。”
我躬身:“一切听凭陛下裁决。”
话音未落,殿外忽有急促脚步声逼近。一名内侍奔入,跪地呈上一卷密报。皇帝展开扫视,面色微变。
“渤辽国主……昨夜暴毙?”他低语一句,随即抬眼看向我,“遗诏称,其子愿终身称臣,永不犯边。并献上‘衔链鸦’印玺一枚,作为降信之物。”
群臣哗然。
皇帝将密报放下,目光落在我身上:“你说,此印当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