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溪一边想着，一边迅速推开安全通道的门，顺着楼梯往上跑去。
她一路小跑，终于来到了“穹星科技”所在的楼层，但是她没打算现在就进去，而是在楼梯间稍作停留，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又从包里拿出小镜子检查了下妆容。
等气顺了些，洛溪才轻手轻脚地推开楼梯间的门，探出头去。
这层楼的格局和普通写字楼并无二致，宽敞的走廊两侧分布着几间规格统一的大办公室。
办公桌是整齐排列的，透过磨砂玻璃墙还能隐约看到里面忙碌的身影。
洛溪的目光快速扫过，心下已然有了判断，领导级别的应该都在上面的楼层。
这一层应该只是普通员工的办公区域，没有设置前台或者明显的接待区域，也没有单独的小办公室和会议室之类的布局。
洛溪暗自庆幸，这样她就能更自然地混进去，不会被立刻发现，还能多拍点“工作场景照”。
反正裴焰也没上过这种坐班，对这类办公环境并不熟悉，她拍点照片糊弄一下应该不成问题。
大环境拍一下、普通工位来一张，其他犄角旮旯的地方也抓拍几张，望风时的视角也来几张，这样组合起来，才更像是在这里工作的样子。
这一层没有会议室，这个场景的素材是没法拍了，不过可以去茶水间看看，那里也别放过，可用的素材还挺多。
洛溪完全将自己融入了这里上班族的身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偷拍了不少照片。
最后满载而归，回到了消防通道当中，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后便清了清嗓子，打算给裴焰打电话。
另一边——
顶层穹星科技会议室内，一张黑胡桃木长桌横贯中央，一侧墙壁是整面的数据可视化屏幕，实时跳动着量子比特保真度、网络吞吐量等晦涩参数。
位于主位的男人眉眼冷峻，身着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装，敛去了平日里的那股不羁散漫，此刻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遍体生寒的压迫感。
谢砚沉指尖的电子笔无声转动，目光扫过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微抬下巴示意汇报继续。
穹星科技创始人兼cEo推了推滑落的眼镜，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道：
“谢总，各位‘星辰资本’的同事，我代表穹星全员，再次感谢集团给予的信任。”
“收购方案实施以来，我们团队夜以继日地攻克技术难关，已初步完成与集团安全业务的整合，接下来，将由我的团队汇报整合进展与未来规划。”
谢砚沉坐于主位，并未翻看眼前递上来的纸质报告，只是微微颔首，电子笔在指尖无声转动，眼神淡淡地扫过其中一人。
cto接收到谢砚沉的目光，心下微紧，立马起身将准备好的ppt调至整合进展部分，屏幕上的数据与图表开始流转。
“首先，在技术层面，我们的‘天枢’量子密钥分发网络，城域干线稳定运行率已达99.95%，单纤密钥分发速率提升至 18.5mbps，这一数据远超行业平均水平，处于国内第一梯队，但……”
cto顿了顿，调出一张对比图：
“但与国际顶尖实验室的数据相比，我们仍存在 3倍的代差，核心瓶颈在于我们的单光子探测器效率与信道噪声抑制...尤其是在极端环境下的抗干扰能力方面，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
cto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谨慎，目光不时扫向主位的男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谢砚沉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定cto，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扫过屏幕上的数据时，cto顿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迎面袭来。
“李博士，跳过教科书的参数对比，我只问三个问题。”
“第一，突破这个瓶颈，你需要多少预算，多少人，多少时间？”
李博士额头上的汗珠更密了，他快速地在脑海中估算着各项数据，刚想开口，却见谢砚沉抬起一只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目光依旧冷峻而锐利：
“第二，这项技术如果无法在24个月内实现商用迭代，对我们已部署的 180亿元国家骨干网项目，会造成多大比例的沉没成本？”
“第三，如果我们转向与高校共建联合实验室，用股权置换研发资源，你的技术团队能否在 9个月内，拿出足以支撑联合实验室技术输出的阶段性成果？”
李博士感觉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谢总，关于第一个问题，突破这个瓶颈，初步估算需要追加3亿的预算，组建一个40人的专项团队，分为3个小组，预计需要两年左右的时间。”
谢砚沉的眉头微微皱起，电子笔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在场所有人的心也跟着这敲击声猛地一颤。
“第二个问题，如果无法在24个月内实现商用迭代，对已投入的项目，预计会造成至少35%的沉没成本......具体比例还需要更详细的模拟分析，但目前的数据模型指向这个区间。”
谢砚沉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这番话冻结，会议室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李博士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谢砚沉的眼睛，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回答第三个问题：
“至于第三个问题，如果我们与高校共建联合实验室，技术团队有信心在9个月内，拿出足以支撑联合实验室技术输出的阶段性成果，但......”
李博士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
“过程中仍存在诸多不可控因素，比如高校那边的资源协调进度、研究人员的适配度以及高校团队与我们自身研发体系的融合度等，这些都有可能影响最终成果的交付时间。”
谢砚沉微微点头，身体缓缓靠回椅背，目光从李博士身上移开，扫视了一圈会议室内的其他人，那目光仿佛带着穿透力，让在场众人都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接下来是商业层面，穹星科技与集团安全业务整合后，市场拓展进展如何？”
coo起身，接过cto的话头，他手中拿着一份详细的市场分析报告，双手呈到了谢砚沉面前。
但谢砚沉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又将目光落回屏幕上已经跳转至商业整合部分的数据图表。
“谢总，自整合以来，我们迅速调整市场策略，针对集团安全业务的既有客户群在商业化方面，锁定了金融、政务、能源三大核心赛道。”
“本季度，我们与‘华启银行’签订了 6000万 的poc测试合同，目标是打造全国首个量子加密的跨境结算系统…”
谢砚沉抬手打断coo的话音。
“张总，poc是成本，不是收入，我要听的是，这些投入能在多长时间内转化为实际收益，以及预期的收益规模。”
coo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迅速调整状态，将ppt切换到预期收益页面。
谢砚沉的目光在预期收益页面上停留片刻，眉头微微皱起，双眼微眯，电子笔轻轻点在页面上某个数据处：
“告诉我，将这个poc转化为 5年长约，你的转化概率是多少？需要达成的关键指标有哪些？”
“竞争对手‘御齐科技’的同类方案报价，比我们低两成，你的价值锚点，除了‘更安全’这个难以量化的概念，还有什么？”
“这个预期收益的依据是什么，市场调研数据是否充分，风险评估又做到了哪一步？”
coo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谢砚沉抛出来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直地切入要害，他嘴巴张了张，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谢砚沉眸光瞬间沉了下来，他调出一份内部文件，投至主屏幕，这是近期市场部提交的一份客户反馈汇总，其中一条用红色字体特别标注出来：
“部分客户认为穹星科技的量子加密方案成本过高，且实际安全提升效果缺乏直观量化数据支撑，在性价比方面弱于竞争对手。”
谢砚沉将这条反馈圈出，冷冷地看向coo：
“根据我的团队测算，穹星要实现盈亏平衡，需要拿下全国 20%的量子加密市场份额和35% 的高安全等级金融节点，而目前我们的市场渗透率，是 4.1% 。”
“你的路径，究竟是梦想，还是幻想？”
在场所有人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偌大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谢砚沉冷笑一声，将电子笔往桌上一扔，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开口道：
“继续。”
在听完所有汇报后，谢砚沉沉默片刻，不耐地抬手看了眼腕表，站起身来，双手撑在长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冷峻地扫视一圈：
“我最后再给你们30分钟的时间重新梳理汇报要点，剔除所有模糊表述和无关数据，我要看到我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有明确的回复，对应的解决方案、时间节点和责任人。”
他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砸在会议室每个人的心头。
谢砚沉说完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只留下一桌人兵荒马乱的开始重新梳理汇报内容，有人急得额头冒汗，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试图从海量数据中提炼出关键信息。
有人皱着眉头，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断删改着报表框架；有人小声地与旁边同事讨论，再三斟酌待会儿汇报的用词。
谢砚沉走出会议室后，只觉一阵烦躁涌上心头，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推开了消防通道的门，打算在这空旷的楼梯间内透透气。
今天是来听收购后的首次业务汇报，本以为能看到些实质性的进展，没想到全是一群饭桶和老狐狸。
汇报的内容漏洞百出，一堆模棱两可的回答和无法量化的数据像坨垃圾一样堆在眼前，简直是浪费他的时间。
谢砚沉眉头紧锁，单手插兜，倚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修长的手指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含在唇间，却并未点燃，只是那么静静衔着。
就在他沉默着陷入自己的思绪时，楼下传来了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砚沉倒是没兴趣去探究这脚步声的主人是谁，只当是下层的员工出来透透气或者抽根烟。
他依旧保持着倚靠墙壁的姿势，连头都懒得抬。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道熟悉且意想不到的女声在这楼梯间内响起，似乎在与人打电话：
“喂，你要到了吗？”
谢砚沉眉梢一挑，原本慵懒倚靠在墙上的身躯瞬间挺直了几分，那张原本还带有几分倦怠的冷峻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
他听出了这是洛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