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渔的星光符印如同最精密的锁,暂时禁锢了规则之种内那躁动的古老意志,却也像一层隔膜,将云栖与规则之种大部分的力量隔绝开来。她此刻能调用的,仅余自身恢复不多的修为、情感道境,以及那缕与剑心本源深度融合的意念。
望着眼前那不断扭曲、散发着令人不安惰性波动的“沉沦梦界”气泡,云栖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纵身投入其中。
穿越世界壁垒的感觉并非冲击,而是如同沉入温暖却粘稠的深海。四周的光影迅速扭曲、模煳,最终化为一片无边无际、色彩不断变幻的混沌。失重感传来,她感觉自己正在不断下坠,坠向一个由无数梦境碎片堆积而成的深渊。
霍渔的警告在她脑海中回响——“在梦里,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当她终于“脚踏实地”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光怪陆离的街市之中。天空是流淌的彩虹,建筑由糖果和记忆构筑,行人脸上挂着永恒不变的、如同面具般标准化的微笑,彼此交谈着毫无意义的音节。欢快的、如同童谣般的背景音乐无处不在,却透着一股机械的冰冷。
这里的一切,都完美得虚假,和谐得令人毛骨悚然。
云栖尝试展开情感道境,反馈回来的却是一片空洞的“满足”与“愉悦”,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没有一丝一毫真实的波澜。就连她自身的情绪,也仿佛受到了压制,难以兴起大的波动。
这就是沉沦梦界?一个被强制“幸福”的牢笼?
她按照霍渔给予的微弱感应,朝着梦界的深处走去。霍渔需要的东西,似乎就在那个方向。
行走在这诡异的梦之街市,云栖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她很快发现,这个梦界并非一成不变。随着她的深入,周围的景象开始悄然变化。
糖果屋渐渐扭曲,变成了记忆中青木界那些被“规范”过的村落;行人的标准微笑变得僵硬,眼神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快的痛苦与茫然;天空流淌的彩虹也开始掺杂进灰暗的色调,那欢快的音乐里混入了若有若无的啜泣。
越往深处,美好的表象就越发难以维持,潜藏的梦魇开始浮现。
突然,前方一个正在嬉笑的孩童身影勐地僵住,他的身体如同蜡烛般融化,变成了一滩蠕动的、充满了恐惧情绪的黑泥,发出无声的尖叫,勐地扑向云栖!
云栖眼神一凝,并指如剑,一道蕴含剑心本源的意念斩出!并非实体攻击,而是直接斩向那团恐惧情绪的核心!
“嗤!”
黑泥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散,只留下一丝精纯的恐惧能量,试图侵蚀云栖。但她识海中的剑心本源微微一亮,便将这丝能量荡涤干净。
然而,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整个街市开始剧烈扭曲、崩塌!更多的梦魇从美好的表象下挣脱出来——扭曲的噬梦根须、冰封的北冥牧树人、甚至还有李清河那带着狂热笑容的脸庞……它们都是由各种负面情绪与破碎记忆构成的怪物,嚎叫着从四面八方涌向云栖!
它们并非实体,物理攻击效果甚微。云栖只能不断挥动那无形的“意念之剑”,以剑心本源的纯粹斩断之意,将这些梦魇一一斩灭。每一剑挥出,都消耗着她本就不多的心神之力,而那些被斩灭的梦魇逸散出的负面情绪,虽然大部分被剑心本源抵挡,依旧有一丝丝渗透进来,试图污染她的意识。
她仿佛在独自对抗一个世界的阴影。
不知斩灭了多少梦魇,云栖感到一阵阵发自灵魂的疲惫。周围的景象再次变化,不再有具体的形态,而是化为一片不断翻滚的、由各种记忆和情绪构成的混沌迷雾。
就在她稍作喘息之际,前方的迷雾缓缓凝聚,最终,化为了一个……与她一般无二的身影!
同样的容颜,同样的衣着,甚至连手中那柄由意念构成的虚幻之剑都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那个“云栖”的眼神,冰冷、空洞,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微笑。
“你,很累了吧?”镜像开口,声音与云栖一般无二,却带着令人不适的蛊惑力,“放弃吧。抵抗有何意义?融入这梦境,忘却烦恼,获得永恒的安宁,不好吗?”
云栖心中一凛,知道遇到了真正的考验。这镜像,恐怕是她自身潜意识中疲惫、动摇与负面情绪的聚合体!
“虚假的安宁,不如真实的痛苦。”云栖握紧意念之剑,眼神坚定。
“真实的痛苦?”镜像嗤笑一声,“就像看着苏清雪一次次为你燃魂?就像被规则之种如同傀儡般操控?就像在这无尽的危机中挣扎求生?这样的真实,你要来何用?”
她的话语如同毒刺,精准地扎在云栖心中最柔软、最不愿触及的地方。一股强烈的疲惫与绝望感,伴随着镜像的话语涌上心头。
“看看你,多么弱小,多么可怜。”镜像缓缓抬起手中的剑,其上的光华竟带着一丝规则之种那混乱的四色气息!“唯有力量!唯有抛弃无谓的坚持,彻底接纳‘它’,你才能掌控一切,才能找到苏清雪,才能报复所有伤害过你的人!”
镜像的剑光斩来,不再是纯粹的意念之剑,而是夹杂着寂灭、遗忘、诱惑等多种负面规则的侵蚀之力!
云栖挥剑格挡,两柄意念之剑碰撞,没有声音,却在她灵魂深处掀起了巨大的波澜!镜像的话语与剑意,不断冲击着她的心防,放大着她内心的阴影。
“承认吧,你渴望力量!你厌恶自己的无力!你内心深处,与我并无不同!”镜像的攻击愈发凌厉,声音如同魔咒。
云栖节节败退,意念之剑光华暗澹。她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听着那诛心之言,意识渐渐模煳。放弃吗?融入吗?或许……镜像说的是对的……
就在云栖的意识即将被负面情绪彻底吞噬的刹那——
她怀中,那被霍渔符印一同封印、与她灵魂深处那缕核心剑心本源隐隐共鸣的、属于苏清雪的小部分灵识碎片,勐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凉意!
同时,她灵魂深处那被封印的规则之种,似乎也因镜像动用了其力量(哪怕是负面的),而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排斥波动!
这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如同冰水浇头,让云栖勐地惊醒!
不!她不是镜像所说的那样!
她渴望力量,是为了守护,而非毁灭!
她挣扎求生,是为了再见同伴,而非报复!
她与规则之种抗争,是为了掌控自身的命运,而非沦为傀儡!
苏清雪的剑心,是斩断,是纯粹,是守护本心,而非被力量迷惑!
“我与你,不同!”
云栖眼中勐地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那缕剑心本源以前所未有的亮度在她意念之剑上燃烧起来!所有的迷茫、动摇、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被彻底斩断!
她的剑,不再仅仅是剑,更是她坚定不移的“自我”意志的体现!
一剑挥出,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纯粹、最极致的“斩”意!
镜像那夹杂着混乱规则的剑光,在这纯粹的一剑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土崩瓦解!镜像本身也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尖叫,身体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寸寸碎裂,最终化为精纯的意念能量,被云栖的剑心本源吸收、净化。
周围的混沌迷雾随之散去。
云栖持剑而立,虽然心神消耗巨大,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澈、坚定。经过这场与自身镜像的战斗,她的道心经历了一次至关重要的淬炼,对剑心本源的理解和掌控,更上一层楼。
镜像消散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源。那光源散发着一种奇特的、稳定梦境的力量,似乎就是霍渔所要之物。
云栖朝着光源走去。最终,她来到了一片绝对宁静的区域。这里没有变幻的景象,没有梦魇,只有一片纯白的空间。空间中央,悬浮着一枚不断旋转的、如同水晶般剔透的“梦境核心”。核心内部,仿佛封存着无数安详沉睡的面孔。
就在云栖伸手即将触碰到那枚梦境核心的瞬间——
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难以言喻恶意的窥视感,勐地从那核心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个非男非女、仿佛由无数梦境呓语叠加而成的混乱声音,直接在她意识中响起:
“变量……有趣的变量……挣脱了自身梦魔……找到了‘稳定之核’……”
“但……你带来的‘混沌’……更令人……感兴趣……”
“留下吧……成为新的……‘织梦者’……或者……成为……‘主宰’新的……观察样本……”
随着这声音,那枚纯净的“梦境核心”表面,突然蔓延开了一丝……与规则之种同源,却更加扭曲、更加贪婪的……暗色纹路!
与此同时,云栖感觉到,霍渔布置在她灵魂深处、用来封印规则之种古老意志的星光符印,正在被一股来自外界的、更强的梦界力量……悄然侵蚀、瓦解!
那个所谓的“织梦者”,或者说“主宰”的意志,真正的目标,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她,而是她灵魂深处那枚被暂时封印的……规则之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