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午后总是懒洋洋的,清仪坐在廊下翻书,胤禛处理完公务过来,挨着她坐下喝茶,两人没说话,一个看书一个歇息,中间隔张矮几。
弘晖在石桌上练字,写着写着忽然抬起头,小脸上有些困惑,他放下笔跑过来,在清仪和胤禛之间来回瞧。
“怎么了晖儿?”清仪放下书。
弘晖凑近些,鼻子轻轻嗅了嗅:“阿玛,额娘,你们是不是在做什么呀?”
胤禛笑了:“阿玛喝茶,额娘看书,能做什么?”
“不是这个意思。”弘晖摇头,“是感觉你们待在一块儿时,周围特别舒服,比平时还舒服,暖洋洋的,像冬天晒太阳。”
清仪听懂了,这孩子感知到了她和胤禛灵力与龙气交融时的温和气场,胤禛眼里带了笑:“哦?怎么个舒服法?”
弘晖认真想了想:“空气都甜甜的,闻着心里踏实,还有,阿玛和额娘坐在这儿,像在发光似的。”
“发光?”灵韵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小脸汗津津的,“哪里发光?韵儿要看!”弘昀也放下手里的叶子,慢吞吞挪过来,仰头看着父母。
清仪把弘晖拉到身边,温声问:“晖儿什么时候感觉到的?”
“就最近呀。”弘晖很肯定,“以前也有,但没这么明显,尤其是这两天,阿玛和额娘坐得近的时候,感觉特别清楚。”他顿了顿,“比花园里花开得最好的时候还舒服。”
胤禛心头一暖,看向清仪,眼里带着笑,清仪对上他的眼神,唇角弯了弯,她摸着弘晖的头解释:“那是因为阿玛和额娘彼此信任,力量合在了一处,两股力量碰到一起,就会更暖和,更亮堂,就像……”
她想着怎么说明白:“就像晖儿和弟弟妹妹一起玩,是不是比一个人玩开心?力量也是这样,凑在一块儿,就能护着咱们一家。”
灵韵立刻拍手:“韵儿懂!就像咱们一起保护额娘!”弘昀用力点头,弘晖却想得更深,他看看胤禛,又看看清仪:“那阿玛和额娘的力量,是什么样的呀?”
清仪想了想,指尖凝起一点极淡的青色微光,柔和温润:“额娘的力量,大概是这样的。”
胤禛虽看不见灵力,却能感觉到那股舒适的气息他沉吟片刻,伸手虚悬在清仪指尖下方:“你阿玛的么大约是这样。”孩子们看着,竟也像模像样领会了。
“那合在一起呢?”灵韵好奇。
清仪笑了笑,指尖微光轻轻一晃,她周身那股平和气场悄然扩散些,将胤禛也笼在其中,三个孩子都轻轻啊了一声。
弘晖眼睛睁得圆圆的:“就是这种感觉!更暖和了!”
灵韵扑到清仪腿上蹭了蹭:“喜欢!额娘香香的!”
连弘昀也往这边靠了靠,小脸露出舒服的神情。
胤禛看着孩子们,心里暖得要溢出来。他伸手把弘昀揽到身边,对弘晖道:“所以晖儿要记住,一家人在一起,力量就会变大,阿玛和额娘是这样,你和弟弟妹妹也是这样。”
弘晖用力点头:“晖儿记住了!以后也要和弟弟妹妹合力量,保护阿玛和额娘!”
“还有韵儿!”灵韵举手,弘昀没说话,却伸出小手抓住弘晖衣角,清仪看着挤在身边的三个孩子,再看看胤禛含笑的眼神,忽然觉得这寻常午后,比修真界那些洞天福地更让人心安。
胤禛显然也有同感。他端起微凉的茶喝了一口,对清仪道:“这几个孩子,倒是比大人都灵醒。”
清仪笑了笑,轻轻抚着灵韵的背,小姑娘跑累了,趴在她膝上眼皮打架,弘晖却还精神,想了想又问:“额娘,那是不是阿玛和额娘越信任,力量就越亮呀?”
这话问到点子上,清仪看向胤禛,见他眼中也带着询问,便点头:“是,信任越深,力量交融得越顺畅,就更亮堂。”
“那……”弘晖眼睛转了转,“阿玛和额娘要不要多待在一块儿?这样力量就会一直亮亮的,咱们家就一直暖暖的!”
童言稚语,说得直接又天真,胤禛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一把将弘晖抱到腿上:“好小子,这话说得好!阿玛听你的,往后多跟你额娘待一块儿!”清仪被他笑得耳根微热,别开眼,却没反驳。
弘晖得了夸奖,小脸放光,又从胤禛腿上溜下来,拉着清仪的手认真说:“额娘也要多跟阿玛待一块儿哦,阿玛一个人批折子的时候,周围冷冷的,不好。”
这话说得胤禛心头一颤,他下意识看向清仪,见她眼中也掠过一丝讶异,这孩子,连他独处时的孤冷都感知到了,清仪沉默片刻,轻轻握住弘晖的手:“好,额娘记下了。”
胤禛喉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端起茶盏饮尽,茶已凉透,心里却滚烫,孩子们又玩了一会儿,灵韵终于睡着,弘昀也揉着眼睛打哈欠,嬷嬷们轻手轻脚过来带孩子们去午睡。
院子里安静下来,胤禛没动,还坐在藤椅上,清仪也没起身,两人之间隔着矮几,却仿佛比任何时候都近。
“这几个孩子,”胤禛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一个比一个灵。”清仪嗯了一声。
“晖儿说的,你别太放在心上。”胤禛看向她,眼神温和,“爷习惯了,没事。”
清仪抬眸看他,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廊檐,在他脸上投下光影,这个男人,前世孤独终老,今生把所有的柔软都给了她和孩子们,可他自己呢?她想起这些日子,每回夜里去书房送安神茶时,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光亮。
“弘晖说得对。”清仪轻声开口,胤禛一怔。
“一家人在一起,力量才会更暖。”她继续说,语气平静却清晰,“往后爷若在书房待得晚,我带着孩子们去送宵夜,白日里若有空,我也多去书房坐坐,听说爷新得了副残棋谱,我倒是有些兴趣。”
胤禛看着她,半晌没说话,阳光落进他眼里,映出细碎的光,许久,他才低笑一声,声音有些哑:“好,那残谱爷正愁没人对弈,福晋肯来,再好不过。”
这话说完,两人之间静了,可这静不尴尬,反而熨帖,又坐了一会儿,胤禛起身:“户部还有几份文书,爷先去书房。”
清仪点头:“晚些我去给爷送茶。”
胤禛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一眼,唇角扬起很深的弧度:“好。”
他走了,院子里只剩清仪一人,她拿起书,却半晌没翻页,孩子们觉得他们在发光,不过是灵力和龙气交融的自然现象,可弘晖那句阿玛一个人时周围冷冷的,却像根细针轻轻扎了她一下。
她修的是大道,讲究太上忘情,可这段日子下来,有些温度,一旦沾染了就舍不得放手,比如胤禛看她时眼里的光,比如孩子们扑进怀里的暖,比如这院子里一家人凑在一起时,那股让人心安的气息。
傍晚,清仪果然去了书房,她提了食盒,里头是刚炖好的冰糖雪梨,苏培盛在门外守着,见她来笑得见牙不见眼,麻利打起帘子:“福晋您来了,爷正念叨呢。”
清仪进去时,胤禛正伏案写着什么,听见动静抬头,见是她,眉眼立刻舒展开:“来了?”
“嗯。”清仪将食盒放小几上,“炖了点雪梨,爷歇会儿用。”
胤禛放下笔,起身过来在她对面坐下。清仪盛了一碗递过去,他接过,却不急着吃,只看着她笑。
“笑什么?”
“没什么。”胤禛舀了勺雪梨送进嘴里,甜润的滋味化开,“就是觉得,晖儿那孩子,有时说话挺在理。”
清仪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耳根微热,别开眼看窗外:“童言稚语罢了。”
“童言才真。”胤禛慢悠悠地说,“孩子眼睛亮,看得清楚。”
清仪没接话,只静静坐着,书房里檀香和她身上清冽气息混在一处,竟意外和谐。胤禛慢慢吃着雪梨,忽然道:“对了,那残谱在那边架子上,福晋可要看看?
清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取了棋谱翻开,里头有几处变化颇有意思,两人便就这么对坐着,一人吃甜品一人看棋谱,偶尔低声讨论几句,夕阳余晖照进来,将两人影子拉长,亲亲密密挨在地上。
晚膳前,清仪才起身离开,胤禛送她到门口,忽然叫住她,“清仪。”清仪回头,胤禛看着她,目光柔和:“谢谢。”
清仪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他谢的是什么,她轻轻摇头:“应该的。”
应该的,不是客气,是真心这么觉得,回到正院时,孩子们已经醒了,灵韵扑过来:“额娘!你去给阿玛送好吃的了吗?”
“送了。”
“那阿玛还冷冷的不?”弘晖仰着脸问,小脸上满是关心。
清仪顿了顿,想起书房里两人对坐时的安宁,唇角弯起:“不冷了,暖和着呢。”
弘晖眼睛一亮,用力点头:“那就好!”弘昀虽没说话,却抿嘴笑了,小手捏着七巧板轻轻晃了晃。
清仪看着这三个孩子,心里那点因修行和尘缘而生的迷茫,忽然就散了,发光就发光吧。这一室的暖,这一家人的笑,比什么都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