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南苑围场的天空蓝得像水洗过一样，阳光透过稀疏的林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胤禛和清仪并排骑着马，在林子的边缘慢悠悠地溜达着，马蹄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地方确实比京城里舒坦，”胤禛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侧头看向身边的清仪，眼神柔和，“就是委屈你了，跟着出来奔波。”
清仪今日穿着一身便于骑射的湖蓝色骑装，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她握着缰绳，姿态放松，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谈不上委屈，山林气息纯净，于修身养性有益。”
胤禛却听懂了，嘴角忍不住上扬。他的仙子福晋，到哪儿都不忘修炼，他驱马更靠近她一些，近得几乎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
“说起来，你那套静心法门，我近来练习，感觉愈发得心应手了。”胤禛找了个话题，带着点求表扬的意味，“昨日老八的人在前朝胡搅蛮缠，我心里默念法诀，竟半点火气都没起，反而看得更清楚了，怼得他们哑口无言。”
清仪闻言，倒是认真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宇间一片清明，并非虚言，便道：“持之以恒，自有裨益，心静则明，于你处理政务也有帮助。”
“何止是有帮助，”胤禛凤眸微亮，语气带着几分与她分享秘密的亲昵，“简直是如虎添翼。清仪，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每日不练上一会儿，都觉得少了点什么。”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点戏谑，“你说，我这般勤奋，是不是也算半个修行中人了？”
清仪被他这话逗得唇角微弯，那笑意很浅，却如同冰雪初融，看得胤禛心头一荡。“爷若真有兴趣，闲暇时多读读《道德经》或《南华经》，于养气悟道亦有启发。”
“哦？”胤禛来了兴致，“那清可愿教我？你也知道，那些经文深奥，若无明师指点，只怕我读得一头雾水。”他眼神灼灼，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清仪看着他，日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跳跃，那双总是深沉难测的凤眸此刻清澈见底，写满了对她的依赖和信任，她心下一软，正要开口，不远处却传来弘晖兴奋的喊声。
“额娘！阿玛！看！大鸟！”被张嬷嬷和几个精干侍卫护着的弘晖，兴奋地指着天空掠过的苍鹰，小脸激动得红扑扑的。
胤禛被打断了求学之路，也不恼，笑着扬声道：“晖儿看清楚了，那是鹰！”
“鹰！”弘晖学着喊，声音清脆响亮，在林间回荡。
看着儿子活泼的模样，胤禛心头一片柔软，连日来因可能的阴谋而紧绷的神经，在此刻也稍稍松弛了些。他转过头，对清仪低语，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满足：“瞧晖儿高兴的，带他出来是对了，等回了京，咱们也在府里寻处开阔地，让他能跑跑跳跳。”
清仪目光跟着空中那只盘旋的鹰，点了点头：“嗯，开阔眼界是好事。”她能感觉到这山林间的灵气确实比京城浓郁些许，虽然依旧稀薄，但聊胜于无，而且，看着身旁这一大一小难得如此放松开怀，她千年平静的心湖，也似乎被这凡尘的暖意熨帖着。
“等回去，我让人在咱们院子里也搭个高点的架子，看看能不能引来鸟儿给晖儿玩。”胤禛又开始盘算，语气里带着点讨好，像是在说你看我多想着你和儿子。
清仪有些好笑地看他一眼：“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万物有灵，强求未必是福。”
“怎么是兴师动众？”胤禛不赞同地挑眉，带着点少年人的固执，“晖儿喜欢就行，再说了，有你在，那些鸟儿说不定还争着往咱们院子里飞呢。”他这话意有所指，想起她让枯花复苏的神奇手段。清仪无奈地摇摇头，却也没再反驳，这人，在某些方面，执拗得可爱。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气氛温馨而融洽，胤禛看似放松，与清仪谈笑风生，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侍卫们看似松散，实则已经将这片区域隐隐围住，戒备森严，苏培盛更是跟在稍后处，眼神锐利地留意着任何风吹草动，然而，危险往往潜伏于最松懈的时刻。
“说起来，清仪你看那边那株老松，形态倒是奇崛。”胤禛正指着一处景色，话未说完，脸色骤然一变！
嗖！嗖！嗖！数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不同方向的密林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几道残影，目标明确，角度刁钻无比，直取胤禛周身要害！是弩箭！
“有刺客！保护主子！”外围的侍卫首领厉声大喝，瞬间拔刀，反应极快地格挡飞来的箭矢。铿！铿！金属交击之声刺耳响起，火星四溅！变故发生得太快，电光火石之间！
胤禛瞳孔猛缩，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猛地一勒缰绳，座下骏马吃痛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他同时侧身就想将旁边的清仪完全护住，用自己的后背挡住所有可能的风险。
他的脑子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是谁、为什么，所有的念头都汇聚成一个，绝不能让清仪受伤！她再是神通广大，在他心里，此刻也只是需要他保护的妻子！然而，就在他侧身、视线扫过清仪的一刹那，他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异样！
在所有呼啸而来的弩箭中，有一支显得格外不同！它速度似乎更快，破空之声却微乎其微，箭镞并非寻常的金属寒光，而是一种诡异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沉黑色！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脊背发凉的阴寒气息附着其上！
这支箭，混在其他的弩箭之中，轨迹却带着一种精妙的算计，因胤禛刚才下意识的侧身闪避和护住清仪的动作，其预判的落点，竟阴差阳错地，先一步指向了清仪的心口！它真正的目标，或许本就是胤禛，但此刻，因这细微的角度变化，那散发着不祥黑气的箭尖，正直奔清仪而去！那阴寒的气息，连胤禛这个凡人都能清晰地感知到致命的威胁！
“清仪！”胤禛的嘶吼声瞬间变了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慌！他几乎是目眦欲裂，想也不想，身体爆发出全部的力量，不顾另一支擦着他臂膀而过的弩箭带出的火辣辣血痕，猛地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朝清仪扑了过去！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帝王心术，什么重生先知，什么九龙夺嫡，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最原始、最疯狂的念头，挡住它！绝不能让她受伤！哪怕万箭穿心，他也得替她扛下这一劫！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看到了清仪转过来的脸，那双总是平静无波、清澈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他惊恐扭曲的面容，以及一丝他从未见过的错愕。
他听到了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几乎要撞破胸腔；也听到了弘晖那边传来的、被嬷嬷死死捂住嘴的呜咽和惊叫，夹杂着侍卫们愤怒的呼喝与兵刃碰撞的喧嚣。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支黑色箭矢带来的、冰寒刺骨的死亡气息，已经抢先一步触及了他的后背皮肤，激得他汗毛倒竖。
完了，这个念头刚升起，随之而来的不是绝望，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痛楚的平静。也好，
若注定要有一劫，他来受，只要她和晖儿平安。
他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清仪，用尽全力，想要将她纤细的身影牢牢刻印在灵魂最深处，仿佛这样，就能跨越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