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连着几天上班都蔫头耷脑,再也找不到当初摸鱼的快乐。
腰间那枚让他觉得颇有面子的黑铁令牌,如今摸着都感觉烫手。
那根本就不是身份的象征,而是吴家颁发的债务凭证。
这一切都被门口当值的赵辛看在眼里。
这日下值,周正被赵辛一把拉住。
“王兄,且慢走。”
“看你这几日神色不展,可是为了那课业进度发愁?”
周正叹了口气。
“赵兄,我现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十五灵石这么烫手,当初就不该接。”
赵辛左右看看:“走,喝两杯去,兄弟我请你。”
周正没有推辞。
两人还是在那家小酒肆坐下。
周正装着倒了一阵苦水,末了长叹一声。
“赵兄,你说我现在去跟管事说,我退还这一个多月的俸禄,这讲席我不干了,行不行?”
赵辛闻言,嗤笑一声,给他满上酒。
“王兄,你想得太简单了,只要接了这个位置,都是按年罚俸。”
“这规矩立下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像你这般,一看苗头不对就想抽身。”
“按年罚?”
周正手里的酒碗差点捏碎。
“我干一个月赔一年?这他……”
他差点把不当人子这句话直接骂出口,好歹是憋了回去。
赵辛左右看看,凑得更近。
“王兄,听我一句劝,吴家势力再大,也不可能为了百来块灵石,天涯海角地去追索。”
“你兜里若是还有点积蓄,不如……”
跑路?
周正不是没想过。
但跑路也是要成本的。
从浮萍城跑到其他仙城,路途遥远,搭乘灵驾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到了新地方安身立命更需要灵石打底。
他兜里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五百多灵石,要支撑一次远距离跑路,恐怕捉襟见肘。
更何况,老王还在沉睡,修为卡在炼气五层。
在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跑到哪里都是底层,保不齐遇到比吴家更黑的坑。
“多谢赵兄提点。”
周正将碗中残酒一饮而尽,他混乱的思绪也清晰了一点。
“容我再想想,再挣扎一下,实在不行……唉!”
他心里盘算着,跑路是最终预案,当务之急,还是得等老王醒来。
只要修为能突破到炼气六层,无论是跑路的安全性,还是找其他活计赚钱的能力,都能提升一大截。
反正已经被强制欠债了,不如利用还在吴家的这段时间,想想办法搞点副业,攒下点跑路费才是正经。
想到这里,周正反而没那么焦虑了。
赵辛见他似乎有了决断,也不再多劝,两人又喝了几杯,便各自散去。
第二日上值,周正依旧是怀着上坟的心情。
他刚进大门,就看到赵辛快步迎了上来。
“王兄,好事啊!”
周正有些摸不着头脑。
“赵兄,还能有什么好事?莫非家族大发慈悲,取消罚俸了?”
“那倒不是。”
赵辛嘿嘿一笑。
“你可能要转运了!”
“今日一早,吴家一个远房亲戚,送来了一个女娃娃,点名要启蒙。”
“我看那家大人穿着普通,估计也没什么背景,孩子瞧着也挺安静懂事的。”
“我寻思着你那边实在是……咳咳,就自作主张,把她分到你的明心院了。”
周正听完,连忙抓住赵辛的手,连连晃动。
“赵兄!你真是我的贵人啊,这份情谊,我王正记下了。”
甭管这女童资质如何,肯来上课,那就是他周正的救命稻草。
辞别了赵辛,周正快步朝着明心院走去。
踏入明心院,周正就看到蒲团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女童,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裙,梳着两个乖巧的小髻。
她正好奇地打量着讲道堂内的陈设,手中还紧抱着一个小布玩偶。
感觉到有人进来,女童赶紧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小手慌乱地摆正姿势,努力做出认真打坐的模样。
这一幕,看得周正差点笑出声来。
“是个老实孩子啊!”
看这反应,跟之前那些骄横的仙二代完全不同,显然是没经过污染的,还保持着孩童的纯真和对先生的敬畏。
周正心中大定,脸上堆起了自认为最亲切的笑容。
开玩笑,这可是他摆脱贴钱上班命运的独苗苗,万一被自己板着脸吓跑了,那他真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
他走上前,在女童面前的蒲团上直接坐了下来。
女童这才地抬起眼,看向周正。
见自家先生是个如此年轻俊朗的修士,似乎不像很凶的样子。
她紧绷的身子稍微放松了一些,连忙就要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坐着就好。”
周正连忙摆手制止,声音放得格外轻柔。
“我叫王正,是这明心院的讲席,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见周正如此平易近人,女童的胆子也大了一些。
“回先生,我叫吴雨,今年八岁了。”
周正笑着点点头,继续温和地问道。
“那你以前可曾接触过修行?对这部吴氏引气基础篇了解多少呢?”
吴雨想了想答道。
“娘亲说,修行要静心,要感应天地灵气……但是这部功法,小雨还不懂。”
周正心中了然。
看来家里确实有长辈修炼,让她对修行有了个模糊的概念,但具体的功法,显然无人系统地教导过。
这反而更好,一张白纸,正好作画。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观察和思索,周正早已决定不照本宣科。
对于孩童而言,直接灌输艰涩的行功路线和关窍名词,效果恐怕还不如对牛弹琴。
他改变了策略,从修行基础讲起。
这时,吴雨却忽然开口:“先生……您座下,就我一人么?”
周正闻言一愣,看着空荡荡的讲道堂,老脸不禁一红。
“啊?当然不是!其余人等身体略有不适,都休沐去了。对,休沐去了!”
他强行维持着笑容,心里却在哀嚎。
这唯一的门徒可千万别觉得孤单然后也跑了啊。
吴雨听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问,只是将怀里的布偶又抱紧了些。
周正暗暗松了口气,赶紧切入正题。
他没有直接讲解玉简里的功法,而是从灵气说起。
这时候,他在藏经阁里面看那些杂记和青草涧散修们聊天打屁的经历就发挥出了作用。
再加上对以前看那些鸡汤故事的改编,听得吴小雨眼睛一眨不眨,时而因故事的有趣掩口轻笑。
她发现这位王先生讲课,和她想象中古板老先生完全不一样,不会满口听不懂的字眼,反而在讲故事,说的道理也简单明白。
渐渐地,她最初的拘束和紧张消散了,偶尔在周正提问时,也能小声地表达自己的理解。
周正看着吴小雨眼中逐渐亮起的明悟,心中也涌起一股成就感。
教一个愿意听的学生,这种感觉,确实比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强太多了。
很快就到了下值的时辰。
周正讲完了今日的内容,收了声,温和问道。
“小雨,对于今日所讲,你可还有什么疑问?”
“回先生,没有。”
“好,那今日便到此为止,你可以回去了。”
周正宣布下课。
然而,吴雨却依旧坐在蒲团上。
周正有些奇怪:“怎么了?可是还有事?”
吴雨解释道:“先生,我在等我娘亲。”
周正恍然,心下又想道。
让这么个小女娃独自在这里等,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这讲席怕是做到头了。
他也重新坐了下来。
“无妨,那我陪你一起等,正好,你若有什么刚才没想明白的,现在也可以问我。”
吴雨有些意外,随即点了点头:“谢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