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微熹。
周正已于洞府内盘膝坐定,借着那少阳之气,缓缓运转了几个周天。
他睁开眼,扫视了一眼这处待了两年多的石室。
谈不上什么留恋,此地于他和王携而言,更像是一个意外停留的驿站。
但终究是他穿越此界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安稳落脚的地方。
“走了。”
他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不知是对这洞府,还是对仍在沉眠的王携,亦或是对那段埋头苦修的时光。
谷中尚静,只有寥寥几个勤勉的修士已在崖壁间吞吐灵气。
他步履轻快,不欲惊动旁人。
然而,刚至谷口,便见几道熟悉的身影已等在那里。
“小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想溜?”
老凿子瞪着眼。
“我们送你一程,到清乐坊市搭乘灵驾也安稳些。”
胡、张二人也连连点头,面露忧色。
周正心中一暖,知道他们是真心担忧自己的安危。
但他转念一想,马老大如此客气地请他离开,固然有他在散修中指点修行积攒了些声望,强行处置怕引来众人不满的原因。
但,也绝没到为了他一个散修,搭上自己人脉关系的程度。
若马老大真在路上留了什么后手,自己孤身一人尚可应对,若是连累了老凿子他们……
这因果,他不想沾。
周正对着几人郑重拱手。
“诸位好意,王正心领了,不过真不用送。”
他顿了顿,解释道。
“马老大既然给了路引,想必沿途也该打点过几分情面。”
“我独自一人,目标小,反而安全,诸位若是相送,阵仗大了,倒显得招摇。”
老凿子几人互相看了看,他们都是在这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江湖,周正话里的未尽之意,岂能听不出来?
沉默了片刻,老凿子叹了口气。
“行吧,你小子主意正!既然你决定了,老子也不啰嗦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塞到周正手里。
“拿着,路上买点酒喝,浮萍城那地方龙蛇混杂,机灵点,别他妈像在青草涧似的,愣头愣脑的!”
周正捏着布袋,里面灵石不多,却是这老家伙一番心意。
他没有推辞,收入怀中,再次拱手:“多谢凿爷!诸位,保重!”
说完,他朝着谷外晨雾弥漫的山道,大步而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小路的尽头。
……
青草涧,马老大的石屋内。
一名修士躬身禀报:“马老大,他走了。”
马老大端坐上位,闻言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却投向谷口的方向,深邃难明。
那修士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老大,他就这么……乖乖走了?”
马老大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
山道崎岖,林木渐深。
周正故意放慢了脚步,神识悄然铺散开来,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剧本不对啊……按套路,不是该有伏笔,有转折吗?”
他甚至刻意在一些易于设伏的地段停留,假装整理鞋履,或者欣赏路边的野花。
然而,走了十多里路,除了几只不开眼的一阶小兽被他的气息惊走,预想中的变故连影子都没有。
周正不由开始深刻反思。
“难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马老大其实是个实心眼的厚道人,看我人才难得,真心举荐我去吴家奔前程?”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自己就先否决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继续前行,又翻过一座矮山,前方是一段相对开阔的河谷地带。
也就在这时,周正一直期盼的变故,终于是来了。
只见前方路旁的大石上坐着两人,似乎正在争论着什么。
一人尖嘴猴腮,炼气三层修为,另一人膀大腰圆,修为赫然是炼气四层。
这两人见周正独自走来,眼睛顿时一亮,感受到周正身上那炼气二层波动后,脸上更是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喜色。
他们霍然起身,拦在了道路中央。
那猴腮修士清了清嗓子喝道:“呔!那小子,识相的,赶紧把储物袋交出来!”
周正停下脚步,看着这两位业务熟练度明显有待提高的劫修,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反而落了地。
对嘛!
这才是正常的剧本!
这熟悉的味道!
这朴素的贪婪!
他甚至有种想上去握着对方的手说你们可算来了的冲动。
他脸上露出几分惊慌,弱弱地问道:“两……两位好汉,你们……是马老大叫来的?”
那膀大腰圆的劫修闻言,不耐烦地呸了一口。
“什么马老大牛老大?猪老大也使唤不动我们哥俩!少废话,储物袋!”
周正眨了眨眼,不由得真心实意地发出了疑问。
“那个……恕我直言,现在劫道的门槛……都这么低了吗?”
这话一出,两个劫修都愣住了。
这小子还点评起他们业务水平来了?
“小子你说什么?”
那猴腮修士怒道。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大哥,别跟他废话,直接拿下搜身!”
周正叹了口气,仿佛认命了一般。
然后,他在两名劫修的注视下,取下了腰间的储物袋。
接着,他开始一件一件地把储物袋里的东西往外掏。
几块下品灵石,几瓶普通的疗伤药,几张低阶符箓,一套换洗的衣物……
他掏得很仔细,很认真,每掏一样,还对着两名劫修展示一下。
最后,他将那个变得空空如也的储物袋,往前一递。
“两位好汉,给,储物袋。”
两名劫修一时竟愣在原地,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这人是吓傻了,还是脑子真有病?
“妈的!你小子在逗我们玩呢?!”
周正一脸无辜:“储物袋都给你们了,你们还想干嘛?难道……连我身上这件法袍也要?”
他说着,还作势要解衣带。
那彪形大汉终于忍无可忍。
“狗东西,临死嘴还这么花!”
说罢,他周身灵力鼓荡,抬手便是一道火蛇术,直扑周正面门。
那猴腮修士也同时掐诀,一道金刃在他身前凝聚,蓄势待发。
周正脚下步伐变幻,轻巧地向后滑退,嘴里还在念叨。
“唉,行吧行吧,动手就不许反悔了啊。”
“我后悔你祖宗!”
彪形操控着火蛇紧追不舍,同时另一只手已摸向腰间,似乎要取什么法器。
那猴腮修士操控的金刃也嗖嗖射出,封堵周正的退路。
周正在火蛇与金刃的夹击下步伐凌乱,已被逼到了一处山壁前,退无可退。
眼看火蛇咆哮着即将噬体,金刃也已袭至身后。
周正忽然停下了闪避的动作,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
然后,一股强横气息,猛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灵压弥漫开来,将那看似凶悍的火蛇与金刃冲击得摇摇欲坠。
“炼……炼气五层?”
彪形大汉失声惊呼。
周正抬起手,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挥。
那盘旋扑来的火蛇,当空溃散,化作点点火星湮灭。
至于身后袭来的金刃,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周身灵力微微一震,磅礴的气浪向后席卷,那金刃便在叮当作响中尽数崩碎,化为精纯的金灵气消散。
他拍了拍手,露出了一个春风和煦的笑容。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动手,就不许反悔了。”
“现在,轮到我的回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