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雷那月华清辉下的灵魂盟约不同,与烈那烈日灼心般的烙印之契也不同,和寂的结侣仪式,带着黑熊一族特有的、如同大地深处炉火般的温暖与踏实。
仪式没选在开阔地,也没在巨石坡,而是定在了部落边缘,那片被寂亲手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灶房和陶窑之间的空地上。
这里的地面被他用混合了“水泥果”汁液的粘土夯实得平整光滑,角落里堆放着整齐的干柴,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烟火气和泥土芬芳。
来的人不算最多,但都是平日里与寂接触最多、最认可他为人的。
羊族兽人们带来了新采的、带着露水的野花,默默地装饰在场地周围;
红和几个雌性帮忙摆放着寂提前准备好的、各式各样用新陶器盛装的食物点心;
连犀壮都吭哧吭哧地搬来了几块表面光滑的大石头当座位。
没有震天的喧嚣,只有一种温暖的、如同家人团聚般的氛围。
徐诺今天穿的是一身柔软的、染成暖褐色的细麻布长裙,上面用同色的丝线绣着简单的麦穗和陶罐纹样,头发松松地挽起,插着一根寂用韧性极好的黑木细心打磨成的发簪,样式简单,却异常光滑趁手。
她站在那儿,就感觉浑身都被一种安稳的气息包裹着。
寂站在她对面。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最常穿的旧兽皮衣,但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指甲缝里都没有一点泥垢。
他脸上那道疤在灶膛跳动的火光映照下,不再显得狰狞,反而像是历经风霜的树干,沉淀着岁月的力量。
他的灰眸一如既往的沉静,但仔细看,那深处跳跃着比灶火更温暖的光,专注地落在徐诺身上,仿佛她是世间唯一需要守护的珍宝。
主持仪式的,是部落巫医墨。
他依旧是一身醒目的红衣,在月光和火光交织下,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冰冷的竖瞳平静地扫过场中每一个人,无波无澜。
他手中没有象征权力的权杖,只有几束代表着不同祝福含义的干燥草药。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兽人耳中,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和属于巫医的独特威严:
“兽神凝辉,见证盟成。血脉相系,荣辱与共。”
没有冗长的祷文,只有最精炼的古老誓词。
他走到徐诺和寂面前,将一束象征着坚韧的狼尾草枝条轻轻拂过他们的肩头,声音平稳:“愿汝等如狼群,忠诚不渝,共御风霜。”
寂上前一步,他没有像烈那样灼烧自己,也没有像雷那样引动月光。他只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
左手,是一个小巧的、刚好能握在掌心的陶土小罐,罐身还带着刚出窑不久的温热,上面用指甲刻划出了一丛简朴却生机勃勃的兰草。
右手,是一把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谷物,有麦粒,有小米,还有几颗金灿灿的玉米粒。
他将那小陶罐递给徐诺,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千钧重量:“这个……给你。以后,咱家的盐……归你管。”
徐诺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在物资匮乏的兽世,盐是生命之源,是部落最重要的物资之一。
寂将他亲手烧制的、象征着“家”和“滋味”的盐罐交给她,意味着将他所拥有的、最根本的生存保障和生活的“味道”,全权托付于她。
接着,寂摊开右手,将那把混杂的谷物展示给徐诺和所有人看:“这是咱地里长的,咱仓库里存的。往后,咱家的粮,也归你管。”
他没有激昂的誓言,只有这最朴实无华的交托——我的盐,我的粮,我的生存根本,我的一切,都交给你。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寂拿起徐诺那只空着的手,将那一小把谷物,小心翼翼地、一粒不剩地,倒入了那个小小的陶罐之中。
就在谷物与陶罐底部接触发出轻微沙沙声的瞬间,异象再生!
两人脚下的土地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一股浑厚温热的、如同地脉般的力量,透过脚底涌入寂的体内。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沉凝厚重,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连接得更加紧密,那属于黑熊的力量在沉稳中又添了几分不动如山的守护之意。
而徐诺则感觉一股暖洋洋的、带着谷物清香和泥土气息的能量顺着掌心蔓延全身。这股力量不像雷电那般霸道,不像火焰那般炽烈,它温和而持久,滋养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感觉自己的治愈之力仿佛找到了最肥沃的土壤,变得更加富有生机和韧性。她甚至隐约感觉到,自己对植物、对土地,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和力。
与此同时,她“看”到了属于寂的那个灵藏空间。
那地方……跟烈的“杂货铺”和雷的“军火库”完全不同!整齐得令人发指!
东边是一排排码放得如同列兵般的陶罐陶缸,大小不一,但个个擦得锃亮,里面分门别类装着各种粮食、肉干、菜干、调料,甚至还有几罐密封好的辣肉酱和糖渍果干,上面都用木炭标着小小的记号。
西边是工具区,石斧、石锄、骨针、纺锤……每一件都保养得极好,摆放得井井有条,随手就能拿到。
南边堆着建筑材料,烧好的青砖、瓦片、石灰石,还有处理好的木材和藤条,方方正正,一丝不乱。
最让徐诺心头一软的,是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架子。上面放着她偶尔抱怨太硬然后第二天就变柔软的兽皮,她画图用秃了就会被悄悄替换的炭笔,她喜欢的那种带着清甜气息的干草絮,甚至还有几块她随口夸过一句“好看”的、带着天然花纹的平滑石板……
这家伙,把她所有细微的喜好和需求,都像储存粮食一样,默默地、妥帖地收藏在了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角落里。
而此刻,这个井然有序的“后勤基地”,也向她彻底敞开了大门。她能感觉到,只要她愿意,可以随时从这里取出任何她需要的东西。
寂的灵藏也缓缓与雷、烈的灵藏连接在了一起。三个风格迥异的空间壁垒消融,虽然没有完全融合,但彼此之间畅通无阻。
烈的杂货铺里突然多了一罐码放整齐的肉干和几件锋利的石制工具;
雷的军火库里悄然出现了一捆柔韧的藤绳和几块打磨好的燧石;
而寂那整齐的仓库里,则凭空多了一堆色彩鲜艳的羽毛和几颗烈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奇形怪状的发光石头……
三个雄性隔着无形的空间壁垒“对视”了一眼,烈挠头嘿嘿傻笑,雷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寂则默默地将那堆羽毛归拢到角落,把发光石头挨个擦干净,摆在了徐诺可能喜欢的那个小架子上。
徐诺感受着这三个截然不同却又因为她而紧密相连的空间,看着眼前这个将“盐”和“粮”都交给自己的沉默男人,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感动、温暖和无比安定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她握紧了手中那个尚带余温的小陶罐,抬头对寂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大声道:
“行!咱家的盐和粮,俺管了!往后,咱就一个锅里搅马勺,把这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寂看着她,灰眸中的温暖几乎要溢出来,重重地点头:
“哎!”
灶膛里的火,噼啪一声,燃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