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冻结成冰。
紫檀木桌上,那张泛黄的照片静静躺着,工坊门槛上的缺口像只嘲弄的眼睛,死死盯着苏雅惨白的脸。
“盗墓”这两个字,分量太重,砸得人头皮发麻。
苏雅一把抓起卫星电话,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像是要捏碎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没看陈默,直接拨通了那个直连瑞士汝拉山谷收购现场的加密号码。
“嘟——嘟——”
两声盲音后,电话接通。背景音嘈杂得像菜市场,伴随着重物落地的闷响和法语的呵斥。
“停下!”
苏雅对着话筒厉喝,平日里的优雅精英范儿碎了一地,声音尖利得有些失真。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如鸡。
“苏总?”接电话的是江诗丹顿派驻现场的首席鉴定师克里斯,语气里满是疑惑,“拆除工程刚开始,这层清理完就能……”
“闭嘴。”
苏雅打断他,视线死死锁住对面那个正在低头吹茶叶沫的年轻人。
“克里斯,带上你的人,滚去地下室。”
“地下室?那里只有一堆垃圾和……”
“去!”苏雅几乎是在咆哮,声嘶力竭,“第三排货架,最里面!找一个生锈的铁盒子,上面可能贴着‘废料’的标签!”
陈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入口微涩,回甘很慢,茶泡老了。但他不在意,毕竟好戏才刚开场。
夏诗语坐在旁边,余光扫过苏雅颤抖的手腕。
那块价值连城的百达翡丽,此刻在这个女强人手腕上晃荡,显出一种滑稽的狼狈感。
电话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皮鞋踩在陈旧木地板上,“咯吱咯吱”作响,每一下都像踩在苏雅的心弦上。
漫长的两分钟。
只有陈默放下茶杯时,瓷底磕碰桌面的轻响,清晰得刺耳。
“找到了。”
克里斯的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还有毫不掩饰的嫌弃,“苏总,这简直是胡闹。”
“这里全是灰,您说的盒子……是个五十年代的丹麦蓝罐曲奇铁盒?这看着就是个垃圾啊。”
苏雅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猛地看向陈默。
陈默正无聊地转着手里的空茶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在听什么无关紧要的八卦。
“打开它。”苏雅咬牙命令。
电话里传来铁皮盖子被撬开的刺耳摩擦声,让人牙酸。
紧接着,是一阵翻找杂物的响动。
“苏总,这太离谱了。”
克里斯的不耐烦顺着扬声器溢出来,“这里面全是生锈的废弃螺丝,断掉的发条,甚至还有半块发霉的干酪……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苏雅的脸色瞬间灰败。
被耍了?
一股被羞辱的怒火直冲天灵盖。她猛地抬头,正要质问陈默。
“再往下翻。”
陈默突然开口。
声音不大,懒洋洋的,却精准地穿透了茶室,也穿透了万里的信号传输,在瑞士那个阴冷的地下室里炸响。
“在那堆生锈的螺丝下面,有一层油纸。”
苏雅愣住。
电话那头的克里斯也听到了这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下意识地依言拨开了那堆破烂。
“沙沙。”
油纸被掀开的声音。
紧接着。
死寂。
那种绝对的、仿佛连呼吸都被按了暂停键的死寂,顺着卫星信号,瞬间淹没了江城的这间茶室。
“mon dieu……”(我的天啊)
一声变了调的呻吟,从电话里传出来。那是极度惊骇之下,声带不受控制的震颤,像是活见鬼了。
接着是“哐当”一声。
似乎是克里斯手里的手电筒吓掉了。
“克里斯?说话!死机了吗?”苏雅厉声追问,心脏狂跳得快要撞断肋骨。
“不可能……这不科学……”
克里斯的声音在发抖,带着一种近乎疯癫的狂热,“苏总……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可是……这可是……”
他语无伦次,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垃圾堆里看见了真神的尸骨。
“双轴立体陀飞轮……不!这结构比现在的都要复杂!纯手工打磨!”
“看这个擒纵轮的倒角……上帝啊,这种抛光工艺在七十年前就失传了!”
“还有这个基板……1735……上面刻着1735!”
轰!
苏雅手里的电话滑落,“啪”的一声砸在紫檀木桌面上。
她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技术术语,但她听得懂克里斯语气里的恐惧与敬畏。
那是凡人面对“圣杯”时的颤栗。
陈默放下手里把玩的茶杯,终于抬起眼,看向早已cpU干烧的苏雅。
“那个盒子里,应该还有几颗断掉的蓝钢螺丝。”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昨晚丢了几张废纸,“那是我当年试装的时候拧断的。当时觉得晦气,就顺手把机芯埋在那下面了。”
“毕竟,那时候我也没想到,几十年后,会有世界五百强的大企业,为了这堆‘废料’大动干戈。”
夏诗语微微侧头,看着陈默的侧脸。
阳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这一刻,她觉得这个只穿几十块t恤的男生,气场比那个所谓的奢侈品帝国还要高出两米八。
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
把价值连城的国宝当垃圾随手乱扔,还嫌晦气?格局打开了啊!
电话那头,克里斯还在歇斯底里地尖叫,嗓子都破音了:“别动!所有人都别动!谁敢碰那个盒子一下,我杀了他!”
“快通知总部!让日内瓦那个老东西把他的直升机派过来!现在!马上!这是神迹!”
苏雅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
收购?
清算?
在这一刻,所有的商业算计都成了笑话。
她以为自己掌握着生杀大权,却不知道自己一直站在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口上。
而那个引爆开关,就在对面这个年轻学生的手里,被他随意地把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