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说,今儿个在我的院子里相聚,自然该由我来给大家出题,各位可有异议?” 十叶一边提起紫砂小壶,缓缓给慕容澈面前的白瓷盏添上温热的茶汤,一边含着笑意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主人家的随性与俏皮。
“你出题倒也使得,不过得有个条件 —— 你得先弹一曲《高山流水》。” 慕容兰立刻接话,眼尾带着狡黠的笑意,“你若弹得入耳、配得上这庭院景致,往后任凭你怎么刁难,我们都接着便是。” 她本就是姑娘们中最活泼爽朗的,才情更是数一数二。
“罢了罢了,谁让你们是客呢。” 十叶笑着放下茶壶,转头对一旁的潇潇吩咐,“潇潇,劳烦再去添些热水来。” 随即又转向众人,带着点不好意思地摆手,“我可先说好,我就是个琴艺小白,等会儿弹得不好,你们可不许笑话我。”
“要我说,小白弹的琴才最是纯粹有趣,反倒比那些刻意雕琢的听着有滋味。” 慕容清风温声说道,话语里满是鼓励。
“哈哈哈,就是就是,快些来吧,我们都等着听呢!” 一旁的慕容月难得这般开怀,笑声清脆爽朗,瞬间让庭院里的气氛更显热闹。
十叶不再多言,款步走到院角的古琴旁,轻轻撩起裙摆坐下。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抬,缓缓落在琴弦之上。起初是几声试探般的轻拨,而后旋律渐渐流畅起来,柔和悦耳的琴音如山间清泉般汩汩流出,顺着微风漫入每个人的耳中。
原本还带着几分喧闹的庭院,渐渐安静下来。众人都不自觉地收了笑意,凝神细听,一个个沉浸在这婉转的曲调之中,再也无人言语。琴音时而高亢如峰峦叠翠,时而低沉如深谷幽鸣,时而婉转如莺啼柳梢,丝丝缕缕缠绕心间,将众人的灵魂悄然带入一个满是清宁、美好与善意的纯真世界。 让听到此音之人忘乎所以,了然开悟。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如余露滴落在青石上,轻细却悠远。十叶指尖悄然离弦,并未言语,只是抬眸望着座中众人 —— 慕容兰支着下巴,眼神仍带着几分迷蒙;慕容澈执盏的手停在半空,神色温润悠远;慕容清风与慕容月皆是屏气凝神,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曲调之中。她见此情景,唇边忍不住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眼底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狡黠与欣慰。
“十叶姐姐,” 潇潇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案上慢火煮开的茶壶,一边下意识地开口,语气里满是诧异,“你这琴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先前可从没见你这般露一手。”
这一声清脆的问话,才总算将几人从琴音编织的幻境中轻轻拉回。
“十叶,你这哪里是小白水准!” 慕容兰率先回过神,语气里满是惊叹,“这琴弹得也太好了吧,简直像直接造了个仙境幻境,我方才沉浸其中,竟一点都不想出来了!”
“可不是嘛!” 慕容月连忙附和,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憧憬,“我仿佛真的置身于一片世外桃源,山水皆是青翠欲滴,耳边满是鸟语,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香,别提多惬意了!”
“此曲入耳,竟如亲闻佛陀讲道,字字禅意浸心,只觉灵台清明,豁然开悟。” 慕容清风眼帘轻阖,语气带着几分悠远与赞叹,缓缓开口,“十叶妹妹,你这琴艺哪里是什么初学小白,分明是隐于尘世的得道高人,一曲便引人入境,功力匪浅啊。”
十叶闻言,浅笑着起身,走到众人身旁落座,姿态温婉:“能得各位公子小姐喜爱,十叶心中不胜荣幸。我这点粗浅琴技实在不值一提,全赖世子的古琴品相绝佳,音质清越醇厚,自带灵气,便是寻常人弹奏,也能添三分韵味,我不过是借了好琴的光罢了。”
一旁的慕容澈满眼诧异,忍不住追问道:“十叶,你当真是天赋异禀。不过短短几日光景,便能将琴弹到这般出神入化的境地,实在令人惊叹。”
十叶抬手轻拢鬓发,笑意盈盈地转开话题:“多谢世子夸奖。好了,咱们今日相聚,原是为了雅集作诗。” 她转头四顾,才发现潇潇不知何时已走进了内室,当即扬声唤道,“潇潇,取笔墨纸砚来!”
“来啦来啦,早就备好候着呢!” 内室传来潇潇清脆利落的应声,脚步声很快就近了。
慕容清风望着潇潇捧着纸笔出来的身影,含笑赞叹:“潇潇当真是心细如发,体贴入微。方才我们都沉醉在十叶妹妹的琴音里,魂都被勾去了,竟没一人想到要提前备妥纸笔,倒是让她替我们考虑周全了。”
“依我看,今日院中的梅树恰是新芽初绽,嫩蕊吐绿,景致正好!” 十叶眸中闪着雀跃的光,扬声宣布,“不如我们便以‘芽’字为韵脚,题目不拘,大家自由挥毫,限时一炷香如何?”
这题目看似浅白,无甚束缚,谁都能随口吟出几句,可越是这般开放的设定,越能卸下形式的桎梏,直抵作诗者的心境与才思。功力高低,反倒在一字一句间暴露无遗,藏不住半分虚实。
慕容兰坐在一旁,闻言笑着接口:“你既出了题,自然也要一同参与才是。” 她目光带着几分欣赏,缓缓说道,“虽说你进府不过数年,可府中上下谁不晓得你求学勤勉,日夜不辍,便是府里的几位公子哥,论起刻苦来也不及你半分。这般日积月累,想必才学早已精进不少,今日正好让我们见识见识。”
十叶转头望向其余几人,只见慕容清风、慕容澈等人都齐刷刷点头附和,眼中满是期待。她不由得轻轻苦笑一声,心中暗忖:这府中皆是饱读诗书的才子佳人,自己今日怕是要在众人面前献丑了。
“罢了罢了,盛情难却。” 十叶无奈应下,转头唤道,“潇潇,也给我取几张稿纸来。”
“姑娘放心,早就给你备着呢!” 潇潇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快步上前,递过早已准备妥当的素色稿纸与一支上好的狼毫笔。
随后,她走到石桌旁,将一方硕大的端砚稳稳摆好,拿起墨锭,细细研磨起来。墨香随着研磨的动作渐渐散开,混着院中的梅香,清雅宜人。
慕容月动作利落,率先拿起狼毫笔,在硕大的砚台中轻轻搅动,让笔锋饱吸浓黑墨汁,又在砚台边缘细细舔笔,将散开的毫毛捋得齐整圆润,笔锋锐利如初。她略一凝神,手腕轻扬,两行清雅诗句便跃然纸上,墨迹饱满,笔势流畅。写完后,她并未停笔,反而歪着头,指尖轻点纸面,眉头微蹙,似在斟酌字句的平仄与意境。
半柱香的时光悄然流逝,檀香袅袅中,众人皆已陆陆续续落笔,将琢磨许久的诗句写在了各自的稿纸上。唯有十叶端坐案前,笔尖悬在纸上方寸之处,迟迟未曾落下,纸上仍是一片洁白。
“怎么?你还没有头绪吗?” 身旁的慕容澈见她迟迟不动笔,生怕她一时卡壳写不出来,便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轻声说道,“我已经写完了,若是你实在想不出,我悄悄帮你琢磨几句。”
“不必啦,你先顾好自己的便是。” 十叶侧头冲他浅浅一笑,“我心里已有眉目,马上就写。” 话音刚落没多久,她便不再犹豫,手腕转动间,笔尖沾墨,缓缓在纸上写了起来。
一炷香的时限一到,在场众人皆已停笔交卷。而慕容月与慕容兰二人,早在时限未到之时,便已将初稿反复修改了数次,字句斟酌再三,确认无误后,又取了张洁净的新稿纸,工工整整地誊抄下来,墨迹干爽,卷面整洁无一丝涂改。
众人起身,先看慕容兰的,只见她写的是一首咏梅。众人且看:
咏梅
冷月疏枝缀玉瑕,孤芳自赏立寒沙。
霜侵瘦影香犹冽,雪压冰姿韵更嘉。
不与群芳争暖日,独留清艳向天涯。
痴心未许东风妒,只把幽情付墨华。
众人齐齐喝彩。
再看慕容月的,她的诗以《漠北》为题:
漠北
朔风卷地走尘沙,万里寒云笼落霞。
孤雁哀鸣辞远塞,残碑默立记荒遐。
霜侵甲胄凝清露,月照烽烟接碧纱。
自古征人愁路断,故园遥望隔天涯。
“这一首写得好,就是有点悲伤。”慕容澈道。
之后他拿出自己诗来,只见:
白雪寄思
寒雪覆平沙,遥遥念玉华。
凝眸寻雁影,敛衽数梅花。
意恐风传语,情牵梦到家。
相思如絮舞,默默落天涯。
“还是二哥哥,几时变作一个痴情种了?”慕容月笑道。
“二哥的诗很有水平啊,颇有魏晋遗风!”
众人再看慕容清风的诗,题名一个字《了》:
了
尘寰勘破弃尘沙,踏雾凌云逐月华。
丹鼎烹霞凝紫气,瑶琴引鹤访仙涯。
三千烦恼烟中散,万劫修为静里嘉。
不恋人间烟火色,孤心长伴碧天霞。
“四弟,你这是悟了啊!”慕容澈惊叹道,慕容清风的诗确实超脱尘世,有成仙悟道之感。
“难怪我们四哥从来不喜欢争斗,淡泊名利,原来是是想成仙啊!”慕容兰道,心中暗自佩服。
这下只剩下十叶的了,众人围过来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