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敞开的闸机口。
她们撞进一片更深邃的黑,一股浓重的潮气几乎扑面而来。
空气变得浑浊,那股混合着土腥、铁锈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更加浓郁。
脚边传来清晰的“滴滴答答”声,比在入口处听到的更加密集、清晰,仿佛那些水滴就在头顶,或者就在身侧,液体不断落在看不见的水洼里。
滴答——滴答——
黑暗中,那声音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规律,不轻不重地敲打着所有人的神经。
几人的脚步在密闭的地下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踏…踏…踏…
声音撞击着冰冷的墙壁,形成空洞的回响,沿着幽深的通道蔓延、扩散,最终消逝在极深处,只留下令人心悸的余韵,如同无数看不见的幽灵在黑暗中窃窃私语。
“张…张哥……”小灵的声音颤得不成样子。
她死死扣着老张的手腕,另一只手里紧握的短刀,无意识地抵在老张后背捆扎的木板上,随着颤抖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我们还要往里走嘛……”
前方两三米处,宁芊手中手电投射出的那片扇形光晕,成了这片黑暗汪洋中唯一的光明孤岛。
一旦失去它,小灵感觉自己会立刻被无边的黑暗撕碎、融化。
老张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舔了舔因极度紧张而干裂起皮的唇,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咳嗽声。
他何尝不想停下?
何尝不想掉头就跑?
但除了身后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哪里还有退路?
他只能从缝里挤出声,带着一种认命。
“跟着她吧……没…没别的办法。”
这话更像是说服自己。
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深浅不一的脚步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滴水声。
嗒…嗒…嗒…
宁芊拎着气息奄奄的胖子,率先越过了前方一个近乎直角的拐弯。
刚往里走了不到五米,她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手电猛地抬高——
光柱蛮横地冲破了黏稠的黑暗,向前挺进了七八米。
然而,这光芒在如此深邃的阴影中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迅速衰减、弥散,边缘变得模糊。
仅仅照亮了有限的空间。
光柱的尽头,隐约勾勒出金属扶梯的轮廓——
那是通往更深的阶梯。
扶梯早已停止运行,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无数凝结成块的猩红污垢。
光柱最终定格在扶梯侧面,紧贴着墙壁的位置。
那里,镶嵌着一扇门。
一扇大约九十公分宽的铁门。
门板厚重、暗沉,布满斑驳的锈迹和划痕。
接缝处凝着深色的、仿佛油污的垢。
门把手是一个粗粝的旋钮,同样锈迹斑斑。
整扇门没有标识,没有任何透光的缝隙,它沉默地伫立在那。
像被焊死在墙上的铁块。
一股难以言喻的、更浓的血腥和金属锈蚀的腥味,正从站台内冰冷的空气中丝丝缕缕地渗出,无声地弥漫在众人之间。
这味道,仿佛是大量有机物在密闭空间里缓慢发酵的恶臭。
宁芊站在原地,手电光柱锁在那扇沉默的铁门上。
惨白的光线映着她苍白的侧脸。
滴答。
滴答。
死寂中,水声是冰冷的心跳。
宁芊的视线钉在眼前那扇锈蚀的铁门上,光柱在上面投惨白的光斑。
她的余光,则悄悄锁在手中那个男人的脸上。
腾浅鑫的脑袋无力地低垂着,一张胖脸失尽血色,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灰败。
他瞳孔涣散,麻木地盯着脚下,整个人软得像拔出了浑身的骨头,似乎早已昏厥。
宁芊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她仍能听见他胸腔里沉闷而压抑的跳动。
所以她知道,这家伙还活着。
“喂。”
宁芊将抓着他后颈的手抬高了几分,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身体整个提溜了起来。
肥肉随着动作一阵颤动。
她平静地注视着对方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
“是这扇门吗?”
胖子的身体随着手腕的晃动,在半空中无意识地抽搐,嘴角甚至流下了一缕透明的涎水,对问话毫无反应。
真晕了?
手电的边缘光线下,那张脸白得阴森。
宁芊的脸缓缓凑近,仔细观察着胖子毫无变化的表情,鼻尖几乎要触碰到对方。
算了。
晕了就晕了吧。
她手臂一松,随手将胖子的身体丢向一旁的墙根。
肉体发出一声闷响,砸在冰冷的墙上,然后扭曲着四肢瘫软下去,像一滩没有生命的烂泥。
他喉咙里挤出一声微弱的呻吟,随即彻底没了动静。
身后,一道带着明显颤音的提问打破了寂静。
“宁….宁姐,他…..他是不是死了…..”
是小灵。
这个一直寡言胆怯的女人,此刻正用一双盛满了惊悚的眸子,死死钉在墙角那堆烂肉上。
她的目光里混杂着无法抑制的探究,却又在真正接触时惊慌避开,只敢用余光在光晕的边缘扫视。
宁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似乎有些没理解小灵的反应,随即才恍然。
“嗷,没事,没死呢,不过也快了。”
她差点忘了,身后这两个人,是连鸡都没杀过的雏儿。
他们只是在宾馆那个虚假的、伪文明的狭小温室里,苟延残喘地活到了现在。
对于同类的死亡还抱着某种可笑的的怜悯。
小灵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都缩进了更深的黑暗。
“那….那我们就这样,就这样放他在这嘛…..他在流血…..”
话音未落,宁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保持着那个侧过头的姿势,周遭的空气骤降至冰点。
惨白的皮肤上,那对非人的、如鬼火般燃烧的竖瞳,在模糊的阴影中,静静地转向了小灵。
站在宁芊身后的老张,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窜起,瞬间爬满了他的整个身体!
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种灵魂深处的恐惧紧紧攫住了他,驱使他本能地向后揽过胳膊,将小灵死死护在自己身后,隔绝那道可怕的视线。
冷汗从额角颗颗渗出,沿着脸簌簌滑落。
那张雕像般冷漠的脸微微动了。
竖瞳冷漠地、不带任何感情地上下扫视着两人,那道目光不再是视线,而是一柄淬了冰的利剑,狠狠刺在老张的肩膀上。
他顿时感觉这片空气有千斤之重,压得人无法呼吸。
时间仿佛被这恐怖的威压彻底冻结。
一秒。
两秒。
“你以后…..”
声音响起的刹那,老张几乎以为自己的心脏会停止跳动。
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冰块蒸发时带出的刺骨寒气。
宁芊极其缓慢地收回了那道注视,敛起了那让人难以呼吸的威压。
老张几乎是在脱离那道目光的刹那,就浑身一软,粗重地喘息起来。
宁芊重新死死盯住墙角那道毫无动静的身体,继续说道,“最好别有这种圣母的想法。”
“至少别在我面前再说这种废话,一次也不要。”
她彻底转过身,不再理会身后那两个惊魂未定的人。
径直走向那扇铁门,仿佛刚才那场毛骨悚然的对峙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