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拿着那张写满林婉清清秀笔迹的纸条，回到自己的座位。表面上他神色如常，将纸条小心地夹进英语笔记本，仿佛那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学习交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一种不同于平常的、带着些许雀跃的节奏跳动着。
第一步，比他预想中还要顺利。
他刻意没有立刻转头去关注林婉清的反应，而是低头整理着自己的书包，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前排那个方向。
那几个原本围着的男生已经彻底散去。林婉清依旧坐在座位上，没有立刻离开。她微微低着头，目光似乎还停留在刚才演算过的草稿纸上，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支刚才用来书写的圆珠笔笔帽。
她的侧脸线条在傍晚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但细看之下，能发现她白皙的脸颊上，透着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粉色。那粉色很浅，如同初春桃花瓣上最尖端的那一抹，若非陈墨观察得极其仔细，恐怕也会忽略过去。
她……在害羞？
这个认知让陈墨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前世，他连远远注视都觉得是亵渎的女孩，此刻竟然会因为与他的一次正常学习交流，而流露出如此细微的、属于少女的羞涩？
不，或许不全是害羞。陈墨敏锐地察觉到，在那抹淡淡的绯红之下，林婉清清澈的眼眸中，还闪烁着一丝不易捕捉的……困惑。
她在困惑什么？
困惑于他这个以往在班级里几乎算得上“沉默寡言”、“成绩中庸”的男生，为何会突然来问她一道颇具难度的英语题？困惑于他最近在数学上的惊人爆发，以及刚才在讨论问题时，所展现出的那种与她认知中完全不符的、清晰而敏捷的思维？
陈墨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不需要立刻在她心中占据多么重要的位置，他只需要先成为一个“不一样”的存在，一个能引起她好奇和探究欲的谜题。
打破她对自己那固化的、平庸的印象，是通往她内心的第一道关卡。
林婉清确实在困惑。
陈墨刚才的请教，态度诚恳，问题也确实有深度，整个过程没有任何逾越之处。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感觉有些……不同。
以前的陈墨，在她印象里，是个存在感很弱的男生。座位靠后，成绩中游，性格似乎有些内向，偶尔在走廊或操场上遇见，他的目光总是迅速移开，带着一种她不太理解的闪躲。她甚至不确定他是否能准确叫出她的全名。
可最近，这个人好像变了。
先是数学测验那个石破天惊的满分，引得各科老师都在私下讨论，说七班的陈墨突然“开窍”了。然后是他的气质，似乎沉稳了许多，眼神不再飘忽，而是多了种让人安定的力量。今天，他竟然会主动来问自己英语题，而且问的还不是简单题目。
更让她意外的是他听讲时的状态。她讲解时，他听得很专注，眼神明亮，那种专注让她不由自主地讲得更细致了些。而他偶尔提出的疑问，都恰好点在关键处，显示出他并非完全不懂，而是进行了深入思考后卡在了某个节点上。这种一点就透的聪慧，与她记忆中那个成绩平平的陈墨截然不同。
“他……真的只是突然开窍了吗？”林婉清在心里轻声问自己。笔帽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你一直以为身边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某一天却突然发现，石头的内里似乎在散发着微光，让你忍不住想去看看，那光到底是什么。
她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蜻蜓点水般地瞥了一眼后排的方向。
陈墨正将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拉上拉链，动作不紧不慢，侧脸轮廓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有些深邃。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恰好与她那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视线，在空中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触碰。
不到零点一秒的交汇。
林婉清像受惊的小鹿般，猛地收回目光，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脸颊上的那抹淡粉似乎又加深了些许。她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着早已收拾好的笔袋，心中一阵懊恼。自己怎么会……怎么会偷偷去看他？还被他发现了？
那种被抓包的心虚感，混合着之前未散的羞涩与困惑，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心绪不宁。
陈墨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却并不点破。他背上书包，站起身，如同往常一样，随着放学的人流向外走去。经过林婉清座位旁边时，他脚步未停，只是如同对待其他普通同学一样，极其自然地点了下头，算是告别。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刻意的停留。
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反而让林婉清微微松了口气，但心底那份关于“陈墨为何变得不一样”的疑问，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她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手指轻轻抚过刚才写过字的草稿纸，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两人共同分析题目时留下的思维痕迹。
“虚拟语气……混合时间……”她喃喃自语，思绪却有些飘忽。
这个突然闯入她视野、展现出迥异面貌的同班同学，就像一道解法奇特的难题，勾起了她前所未有的探究欲。
少女的心湖，被一粒意外的石子，轻轻叩响了。
羞涩，或许源于那不经意的对视。
而困惑，则种在了那悄然改变的形象里。
陈墨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回想刚才林婉清那飞快的一瞥和脸颊上不易察觉的红晕，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却带着十足把握的笑容。
他知道，一颗名为“好奇”的种子，已经悄然埋下。
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就是持续地浇水、施肥，让这颗种子，在她心中，慢慢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