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这人，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那天在养心殿听了他四哥四嫂那套“过程管理”的论调，觉得简直是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回到京营大帐，他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以往练兵，多是看重最后校阅时的阵型齐不齐、喊声亮不亮，至于平时怎么练的，兵士状态如何，器械保养咋样，虽说也管，但总没那么系统。
“不行，得改！”胤祥一拍桌子，把底下几个参将、副将吓了一跳。“往后咱们练兵，不能光看结果，过程也得给我抓起来！这就好比……好比种地，你不能光等着秋收，平时施肥、除草、捉虫，一样都不能落下！”
他立刻召集了麾下将领，把从皇后那儿“偷师”来的理念，结合军营实际，搞出了一套“京营练兵过程考核试行办法”。内容那叫一个细：从单兵每日操练科目完成质量，到小队协作配合熟练度；从军械维护保养记录，到营房卫生整洁评比；甚至把“兵士思想动态”（其实就是观察士兵有没有闹情绪、想家或者被欺负）也列入了基层军官的考核范围。
办法一出，军营里可就热闹了。以往有些靠着一股子蛮力或者资历老混日子的中下层军官，这下可抓了瞎。光会带着兵嗷嗷叫往前冲不行了，还得会记录、会总结、会发现并解决问题。一时间，军营里学习氛围“被迫”浓厚了起来，认字的军官开始抱着条例啃，不认字的也得找人念给自己听，生怕月底考评垫底，丢了面子还影响前程。
这风气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雍正耳朵里。这日他批阅奏章累了，召胤祥进来问话，顺便就提起了这茬。
胤祥眉飞色舞地跟他四哥汇报：“……皇上您是没看见，如今营里风气大不一样！以前那些滑头，现在也老老实实按章程办事了。器械损坏率降了，兵士因为琐事引发的矛盾也少了。最重要的是，底下什么情况，臣弟现在通过那些过程记录，看得一清二楚，心里踏实多了！”
雍正听着，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慨。欣慰的是十三弟能举一反三，把这套法子用到了实处；感慨的是，这套源自后宫管理的思路，竟然在军队里也显出了奇效。他不禁又想起了舒兰那双闪着智慧光芒的眼睛。
晚上回到养心殿，雍正忍不住跟舒兰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你是没听见胤祥那语气，”雍正学着胤祥兴奋的样子，“简直把你那套‘过程管理’当成了治军宝典。看来你这‘枕边风’，不光吹动了前朝，连军营都快被你吹遍了。”
舒兰正拿着一把小银剪，慢悠悠地修剪一盆水仙，闻言抬起头，脸上是毫不意外的笑容：“臣妾早就说过嘛，管理之道，一通百通。军营也好，衙门也罢，核心都是管人、理事。把人管明白了，把流程理顺了，效率自然就上来了。” 她放下银剪，拍了拍手上的土，带着点小狡黠问，“怎么样，皇上，臣妾这小聪明，没给您丢人吧？”
“何止是没丢人，”雍正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语气带着几分揶揄，“朕看你是要成精了。如今连胤祥都快成了你的‘门生’，整天‘四嫂说’、‘四嫂认为’的。”
舒兰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捶了他一下：“皇上尽会取笑人。十三弟那是自己悟性高，能学以致用。” 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期待，“那……前朝那边，关于地方官考核的新章程，户部和吏部拿出具体方案了吗？”
“正要跟你说这个。”雍正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草稿，“这是他们初步拟定的，在直隶试行的细则。朕看了，大体是按你那日的思路来的，要求地方按月呈报新政推行详情，并附上了考核评等的框架。只是……还是有些过于笼统，不及你草拟的那份细致透彻。”
舒兰接过草稿快速浏览了一遍，确实，官僚体系弄出来的东西，总免不了带点官样文章的习气，追求面面俱到，却在关键的执行细节上含糊其辞。
“皇上，这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了！”舒兰先给予肯定，然后话锋一转，“不过，确实还可以再优化。比如，这里要求汇报‘民情舆情’，太空泛了。可以要求他们必须附上几条具体的、有代表性的乡绅或百姓的原话记录，哪怕是匿名的。再比如，考核项里可以增加一条‘问题发现与解决能力’，看他们是不是只会报喜，还是敢于并善于揭露和解决实际问题……”
她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贡献起她的“现代管理智慧”。雍正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提出一两个疑问，两人就像一对现代公司的cEo和coo，在探讨一项重要的管理改革方案。
苏培盛守在殿外，听着里面帝后二人低低的、却充满生气的讨论声，心里暗暗称奇。这皇上和皇后相处的方式，真是越来越与众不同了。哪朝哪代的帝后，会像他们这样，整天琢磨这些“俗务”，还讨论得如此投入？
等舒兰说得差不多了，雍正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投入而脸颊微红、眼神发亮的皇后，心中微软。他伸手，替她将一缕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又带着一丝亲昵。
“朕有时在想，”雍正的声音低沉温和，“若你身为男子，入朝为官，定是张廷玉、李卫那般能臣干吏。”
舒兰却摇了摇头，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坚定：“臣妾才不要当什么能臣干吏呢。现在这样挺好，能站在皇上身边，用臣妾的方式，替您、替这大清江山出出主意，分分忧。而且……” 她忽然狡黠一笑，压低了声音，“当臣子哪有当皇后自在？至少，臣妾这‘枕边风’，吹起来可比他们那些奏折管用多了。”
雍正先是一愣，随即被她这带着点小无赖又无比真实的话逗得朗声笑了起来。殿外的苏培盛听得心头一跳，皇上可是许久未曾如此开怀大笑了。
“你呀……”雍正止住笑，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纵容与欣赏，“朕真是拿你没办法。”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苏培盛禀报：“皇上，娘娘，李卫李大人从江南递来的八百里加急密奏到了。”
殿内温馨的气氛微微一凝。江南，始终是悬在心头的一块石头。
雍正收敛了笑容，沉声道：“呈进来。”
舒兰也坐直了身子，心中暗道：李卫这个时候来密奏，是“明镜会”又有新动静，还是……经济新政有了突破？这好不容易轻松点的日子，可别再起波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