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昊的声音温润似玉，缓缓淌落：“修仙者所求，是从天地间汲取灵韵，寿元自然也自乾坤中挣得。”
“既如此，寿数便该由己掌控。”
“换言之，渡过天劫后，只要寿元未尽，修仙者的命途，从不由他人置喙。”
“你们口中的磨损，说白了，不过是天地加诸长生种的桎梏，只为约束你们的存在。”
“而我们修仙者，本就是破规逆命之辈，天地陈规，最是不屑一顾。”
他话锋一转，眸光锐利如锋：“况且，若我所料不差，你们的磨损，是作用于神魂与道心吧？”
“发作时，便会六亲不认，疯魔失智，丢了本心。”
钟离面容肃穆颔首，薄唇抿成直线，口吻带着几分纠结的探寻：“以修仙者的视角看，是否类同于所谓的本我心劫？”
张昊沉默片刻，指尖停在石桌纹路间，轻轻点头：“形似而神异。”
“本我心劫是道途降下的劫数，是修仙者必须偿还的因果。”
“而你们的磨损，实则更多是人为所致……”
他并未说透，只抬眼望向天际，笑意里藏着耐人寻味的深意。
钟离瞬间领会，胸腔涌上无名火，指节攥得发白，终究只是重重呼气，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你可知，能触及本我心劫的修仙者，已历经多少岁月？”
张昊忽然轻声发问，语气带着几分缥缈。
钟离、留云与甘雨齐齐侧目，眼底满是好奇。
张昊缓缓竖起四根手指，指尖泛着淡淡灵光。
“四千年？”
留云真君嘟囔出声，眼底闪过一丝认同。
若陀龙王的磨损发作，约莫便是四千年光景，钟离的损耗，也自三千年前累积。
可张昊却轻轻摇头，语气平静却藏惊雷：“至少，四个元会。”
“元会？此为何物？”
甘雨澄澈眼眸满是困惑，纤长睫毛轻颤，显然从未听过这般纪年。
张昊摊开手掌，掌心仿佛映出星河生灭：“修仙者的岁月太过漫长，长到能亲眼见证万界生灭。”
“是以，时间在我们眼中，渐渐失了分量。”
“修仙者将世界从生到灭的周期称作元会，一元十二会，一会三十运，一运十二世，一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面颊，声音低沉清晰：“三十年。”
钟离手中茶杯骤然发出脆响，细密裂痕如蛛网蔓延，滚烫茶水顺指缝滴落，他却浑然未觉，只喃喃道：“一元会十二万九千年，如此说来，你们的本我心劫……”
张昊摇头，语气随意得似说寻常事：“能修至本我心劫者，皆是仙界巨擘，寿与天齐，辉同日月。”
“翻掌间万界生灭，时间于他们而言，早已毫无意义。”
“也唯有至此境界，方能体会时光冲刷下，本我心劫的真正可怖。”
“修仙者最惧的从非生死搏杀，而是问道问心时的自我崩塌。”
“不过，这些于我尚远，我终究只是个未登仙途的小修士罢了。”
钟离上下打量张昊，感受着他周身那股凌驾众生的生命气息，心中暗笑。
未成仙？
罢了，他们所修，恐怕本就不是同一种“仙”。
但心中疑惑如潮，他知晓再谈下去必有更大收获，遂不再迟疑：“先前听你反复提及‘道’，所谓道，究竟是什么？”
众人皆觉，此问一出，张昊气质骤然剧变。
先前的温和写意荡然无存，眉宇间覆上神圣庄重的光晕，仿佛天地大道尽汇于其身。
“道……即是道。”
“道可化万物，亦可空无一物。”
“道可为唯一真理，亦可作无穷可能。”
“我无法给你确切定义，只能说，人人之道皆独一无二，大道万千，无分高低。”
“而修仙，修的便是属于自己的道。”
钟离眸中闪过明悟，缓缓颔首。
留云真君却撇了撇嘴，只觉张昊所言尽是玄虚废话。
若非此刻情况特殊，她早已开启“超会聊天”模式反驳。
“还有一问……”
钟离抿了抿唇，口吻带着歉意：“是否太过唐突？你今日刚渡劫，理当休整。”
“若觉疲惫，余下问题，改日再谈无妨。”
张昊摇头，指尖轻点石桌。
玄色云袖扫过，清风乍起，桌上茶水竟如时光回溯般自动充盈，晶莹水珠攀着杯壁。
四周林木骤然绽放七彩奇花，花瓣流转琉璃光泽，沁人幽香如甘霖滋润心神，甘雨等人的疲惫瞬间消散，精神重回巅峰。
张昊温和一笑，语气淡然：“不过是修仙手段的小妙用，无需讶异。”
“渡劫而已，不足为累。”
“当下论道，本是修仙者常事。”
“借鉴他人修炼经验，印证自身道途。”
“能与提瓦特存世最久的执政论道，于我亦是一桩幸事。”
闻言，钟离心中暖意掠过，兜帽下嘴角微扬，轻轻点头：“谬赞了……能见识异域修仙流派，亦是我的荣幸。”
“那我便继续发问了……”
他顿了顿，整理思绪，缓声道：“修仙之道，究竟如何踏出第一步？”
此言一出，留云真君与甘雨瞬间凝神，目光灼灼望向张昊。
其他问题或许一知半解，但此问关乎修仙者强大的根本。
这对她们而言，至关重要。
“此问……”
张昊微蹙眉峰，眉心间紫金色符文泛起水晕般的光泽，似在追溯远古过往。
“怎了？不便言说？若是为难，不必勉强。”
钟离连忙补充，生怕触及对方禁忌。
张昊摇头，掌心灵光流转，一卷白玉书卷缓缓浮现。
书卷文字古朴幽玄，钟离等人从未见过，却能瞬间领会其意——《黄庭玉景经》。
甘雨心中微动，她清晰记得，先前张昊诵读的，本是一本泛黄纸卷。
张昊凝视白玉书卷，沉默片刻后轻笑：“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
“这遁去的其一，便是一线生机。”
“世间万物，皆有一线生机。”
“纵是看似绝无可能之事，亦有翻盘之机。”
“修仙，修的便是这遁去的其一，于九死一生的劫难中，破茧重生，逆天而行。”
钟离眸中闪过恍惚，片刻后缓缓颔首，语气感慨：“天地间皆有一线生机……”
“我懂了，你们所修之仙，的确比我们的仙，更完备，也更超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