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哑怨毒的声音尚在广场上空回荡,地宫入口处的黑暗便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下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跳上,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蛮荒气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盏如同鬼火般幽幽燃烧的绿色光芒,自黑暗中浮现,那光芒充满了冰冷、死寂与贪婪,不似活物所能拥有。紧接着,一个极其高大、笼罩在宽大黑色斗篷中的身影,缓缓步出了地宫入口。
斗篷的帽檐压得很低,遮蔽了来人的面容,只能看到下颌部分干瘪的皮肤和一道扭曲的疤痕。他手中并未持有任何兵刃,只是随意地垂在身侧,但当他出现的刹那,整个广场的温度仿佛都骤然下降了几分,连那冲天的纯白龙气光柱,似乎都微微摇曳了一下。
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场,远比那些玄甲卫更加恐怖,那是一种历经了无数岁月沉淀、凝聚了无尽怨毒与毁灭欲望的黑暗气息。广场上残存的几名身上浮现幽蓝纹路的“影子”,在这气息出现的瞬间,竟如同见到了主宰一般,纷纷停止了攻击,匍匐在地,身体剧烈颤抖,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而之前凶猛无匹的玄甲卫,也同时停止了进攻,整齐划一地转向那斗篷人,单膝跪地,低头以示臣服。仿佛他才是他们唯一效忠的对象。
无需言语,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个念头——这,就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与陈太妃勾结,策划了这一切的“斗篷客”!也是这些“影子”和玄甲卫真正的主人!
流珠紧紧握着绽放的玉簪,那紫色核心的光芒似乎感受到外界强大的黑暗压力,变得更加凝实和温暖,护持着她的心神,让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感到窒息般的恐惧。但她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斗篷人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与玉簪、与龙气截然相反,充满了毁灭与混乱的力量。
萧景琰的目光终于从地宫入口彻底收回,落在了那斗篷人身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冷冽。
“你终于肯现身了,‘幽影之主’。”萧景琰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力度,“或者说,朕该称呼你为——前朝末代影卫统领,巫燧?”
斗篷人——巫燧,发出一阵如同破风箱般的低沉笑声:“呵呵……没想到,你这小辈皇帝,倒还有些见识,竟能查到我的名号。”他微微抬起头,帽檐阴影下,两点鬼火般的绿芒锁定了萧景琰,“可惜,知道得太晚了。这龙陵,这地宫,本就属于我大楚!今日,不过是物归原主,顺便……拿回一点利息。”
他的目光扫过广场上的惨状,扫过那冲天的龙气光柱,最终,落在了流珠手中的玉簪上,那绿芒猛地炽盛了一下:“‘栖梧凤簪’……果然在你这丫头手里。难怪能引动这残存的龙气共鸣。可惜啊可惜,明珠蒙尘,凤鸟落草,竟沦落到伪帝之女的手中。”
栖梧凤簪!流珠心中巨震,原来这玉簪真有名字!而且,似乎来历极大!
巫燧的话,无疑证实了流珠与这玉簪的不凡,也隐隐指向了她扑朔迷离的身世。
萧景琰眼神微眯,并未因巫燧的话而动怒,反而淡淡道:“凤非梧桐不栖,若非真凤,纵有宝簪,亦难引共鸣。巫燧,你机关算尽,可曾算到这一点?”
巫燧冷哼一声,绿芒转向萧景琰,杀意凛然:“牙尖嘴利!待我破了你这龙气,将这皇陵彻底化为幽冥鬼域,看你这伪帝还能嚣张几时!”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干枯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献殿方向的龙气光柱虚虚一抓!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气,自他掌心喷涌而出,化作一只巨大的鬼爪,带着凄厉的魂啸之声,狠狠地抓向那纯白光柱!
“幽冥鬼爪!小心!他要污染龙气!”柳文渊见识广博,惊骇出声。
那黑色鬼爪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腐蚀,发出“嗤嗤”的声响。若是龙气被这等污秽邪恶的力量侵蚀,不仅异象会被破除,恐怕整个皇陵的风水气运都会受到严重影响,甚至反噬皇帝自身!
就在这危急关头,流珠福至心灵,她感受到手中凤簪传来的强烈悸动,那是一种渴望与呼唤。她几乎是本能地,将全身的意念集中在凤簪之上,将其高高举起,指向那冲天的龙气光柱!
“嗡——!”
凤簪清越的鸣响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孤鸣!献殿中的龙气光柱仿佛受到了牵引,分出一缕纯白的光芒,如同乳燕投林般,跨越空间,瞬间注入到凤簪那紫色的核心之中!
“啾——!”
一声清亮高亢、充满生机与祥瑞的凤鸣之音,自凤簪中响起,直透九霄!紧接着,一只完全由纯净白光和点点紫芒凝聚而成的、翼展数丈的凤凰虚影,自凤簪上翩然飞出,优雅而神圣地盘旋而上!
凤凰虚影展翅,洒落漫天光雨,迎向了那巨大的幽冥鬼爪!
光与暗,生与死,神圣与污秽,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半空中轰然对撞!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只有一种无声的湮灭与侵蚀。黑色的鬼爪在凤凰光雨的冲刷下,如同冰雪遇到烈阳,迅速消融、蒸发,发出刺耳的“滋滋”声,那其中的怨魂哀嚎也变得凄厉而短暂。而凤凰虚影的光芒,也在这对抗中略微黯淡了几分,但依旧保持着那份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
最终,幽冥鬼爪彻底消散,而凤凰虚影也发出一声清鸣,重新化作一道流光,没回流珠手中的凤簪之内。流珠只觉得一股温和却磅礴的力量反哺自身,驱散了之前的疲惫与恐惧,精神为之一振。
这一幕,震撼了全场!
谁能想到,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甚至不愿卷入宫斗的公主,竟然手持能引动龙气、幻化凤凰的至宝,并且挡住了那幽影之主巫燧的恐怖一击!
“果然……是真凤之格……”巫燧帽檐下的绿芒闪烁不定,语气中充满了贪婪与忌惮,“若能夺此凤格,汲取其气运,何愁大楚不复!”
萧景琰看着流珠,看着她手中光华内敛却更显灵动的凤簪,眼中终于露出了清晰可见的赞赏与一丝……复杂。他朗声道:“巫燧,你看到了?天命不在你,亦不在那腐朽的前朝。何必执迷不悟?”
“天命?”巫燧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哈哈哈!成王败寇,何来天命?!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力量!这地宫之下,埋葬的可不只是你的祖先!”
他猛地跺脚,一股诡异的波动以他为中心,传入地底深处。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声音从地宫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裂、苏醒。紧接着,一股更加浓郁、更加令人作呕的腐朽死气,如同井喷般从地宫入口汹涌而出!
在那弥漫的死气中,隐约可见一道道僵硬、扭曲、穿着古老服饰的身影,正步履蹒跚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第八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