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露景泉的流水,看似循环往复,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
芙宁娜发现自己逐渐找到了一种在“牢笼”中生存的奇异节奏。
她不再激烈地反抗,也不再试图用浮夸的表演去刺激那两台冰冷的发条机关。
那更像是徒劳的消耗,而她,已经累了。
(嘛…就当是…一场漫长的、没有观众的休憩吧。)
她开始花更多时间在沫芒宫的图书馆里,不是像以前那样为了寻找穿越的线索或神明的知识,而是真正地、漫无目的地阅读。
从枫丹的建筑史到轻小说,从璃月的诗词到须弥的植物图鉴。
(这本书里描写的蒲公英海…听起来和蓝星的那种小黄花很像呢…)
思绪偶尔还是会飘向那个遥远的世界,但不再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或强烈的逃离欲,更像是一阵微风吹过湖面,泛起浅浅的涟漪,然后复归平静。
(暂时…就这样吧。)
她甚至开始和娜维娅通信——当然,是在那维莱特批准并“监督”下的书信往来。
信里不谈烦心事,只聊白淞镇新出的甜点,聊刺玫会遇到的趣闻。
娜维娅阳光般的文字,像透过厚重云层缝隙洒下的几缕金色阳光,温暖却不灼人。
(能这样平静地聊聊天…好像也不错。)
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急流冲刷了太久的石头,终于被搁浅在了浅滩上。
虽然失去了随波逐流的“自由”,却也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那些激烈的、混乱的情绪,仿佛在这种强制性的静滞中,慢慢沉淀了下来。
---
又是一个宁静的午后。
芙宁娜靠在沫芒宫花园的白色长椅上,膝上摊开着一本关于枫丹水系传说的古籍。
温暖的阳光晒得她有些昏昏欲睡,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鲜花的芬芳。
小咝和小闪立在几步开外,像两尊融入风景的园艺装饰。
(水仙的十字结…安的故事…嘛,古代的传说总是带着点忧伤呢…)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书本上的文字变得像游动的小鱼,看不真切。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边界,那个熟悉的感觉,如同深水中温柔升起的气泡,再次于她心间漾开。
“看来,我的小演员,终于找到了一丝属于她的‘幕后’安宁?”
是芙卡洛斯。
芙宁娜没有惊醒,甚至没有睁开眼,只是在心底泛起一丝慵懒的、近乎依赖的回应。
(你来了……)
比起最初的震惊和慌乱,她现在更多是一种“啊,你来了”的平静接纳。
仿佛在漫长而孤独的旅途中,终于习惯了那位沉默同行者偶尔的问候。
“嗯。我感受到了,你灵魂中那喧嚣的海浪,似乎正逐渐变得温和。是这暂时的牢笼,反而让你感到了某种……被保护的安全吗?”
(安全?或许吧……至少,不用再费力地“扮演”给谁看了。虽然观众还在,但……嘛,就当他们是背景板好了。)
芙宁娜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
“能这样想,很好。”
神性的低语带着赞许,“保存你的力量,我亲爱的。无论是为了应对终将到来的审判,还是为了……守护你内心深处,那片不愿被任何人、任何规则同化的‘自我之海’。”
(自我之海……)
这个词让芙宁娜的心微微一动。
“我看到了你与那位刺玫会会长往来的信件。纯粹的友谊,如同甜美的露珠,能短暂滋润干涸的心田。这很好……比你去那个异世界,依赖那个执念深重的‘观众’,要更让我安心一些。”
(顾清辞……她只是……)
芙宁娜想辩解什么,却发现无从辩起。
“我并非指责她。”
芙卡洛斯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水,“她的‘方舟’承载着强烈的愿望,但那愿望本身,是否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剧本’,试图将你导向她所设想的结局?我亲爱的,你需要的是能让你自己选择航向的‘舟’,而非另一座设定好航线的‘牢’。”
芙宁娜沉默了。
芙卡洛斯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打开了她内心某个一直回避的锁。
(那……提瓦特的预言呢?那个注定的……结局?)
她终于问出了这个压在心底五百年的问题。
“呵呵……”
神性的低语里竟带上了一丝神秘的、近乎顽皮的笑意,“剧本的最后一页,并非只有‘牺牲’这一种写法。那个闯入的‘变数’,那片名为蓝星的‘异质之水’……或许,已经为我们带来了书写新结局的‘墨水’。”
(新的……结局?)
“是的。一个或许不需要以心碎为代价的结局。一个……让你我能真正‘重逢’,而非‘替代’的结局。所以,我亲爱的芙宁娜……”
声音变得愈发温柔,如同最柔和的催眠曲,包裹着她的意识。
“请再耐心等待片刻。在最终的幕布升起之前,好好休息,积蓄你作为‘人’的全部力量与情感。”
“当你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心’,或许就能承载……完整的‘神’。”
暖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暖和清晰,缓缓流淌过芙宁娜的四肢百骸。
那不是力量的注入,而是一种源自本源的、坚定的确认与守护。
(完整的……神?)
困惑依旧存在,但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取代了往日的焦虑和恐惧。
她靠在长椅上,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书本从膝上滑落也浑然不觉。
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她睡着了。
嘴角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极其轻微的、放松的弧度。
小咝和小闪的蓝色光点规律地闪烁着,映照着花园中安睡的少女。
而在她沉睡的意识深处,那份跨越了五百年的守护,正如同最温柔的摇篮曲,为她隔绝了外界的风雨与纷扰。
这一次,她的梦中没有审判,没有孤独,只有一片宁静的、映照着星光的无垠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