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北忘被阴气逼得背贴冷墙,准备拼尽余力最后一搏时,一直静立旁观的南灵动了。
她的动作毫无征兆,青白衣袂甚至不曾飘动,人已如轻烟般挡在北忘与那扑来的凶戾魂影之间。
汹涌的阴煞之气夹杂着百年怨愤已扑至面前,吹得她素白衣衫紧贴身形,发丝向后飞扬。
南灵只是平静抬起右臂,手掌摊开,掌心向外。
没有结印,没有念咒,周身不见光华流转。
唯有那双空寂的眼底忽有金芒一闪,旋即隐没。
她不曾出手攻击,只是静静站着,摊着掌心,直直“看”向那怨气冲天的地缚灵。
那并非人类的注视,不含警告,不含威胁,甚至不带丝毫情绪,唯有一股纯粹的意志。
在这古老意志笼罩下,原本狰狞咆哮的地缚灵猛地一颤。
周身翻腾的怨气如冰雪遇烈阳,无声消融溃散。
空洞眼窝中暴涨的幽光急剧闪烁,流露出源自本能的惊惧。
它“看”着南灵,仿佛见到了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存在本质。
魂影的逼近戛然而止。
狰狞之相迅速消退,重新变回佝偻模糊的老者形态。
浓烈的怨愤瞬间委顿,只剩茫然而卑微的瑟缩。
汹涌的阴冷气息虽未散尽,却不再带有攻击性,只如薄雾般畏缩盘踞在主厅深处,不敢越过半步。
义庄内陷入死寂。
南灵缓缓放下手臂,眼底金芒早已隐没。
她转身看向背靠墙壁、面色苍白的北忘:
“它,应了。”
北忘僵立原地,身体还保持着准备催动法诀的姿态。
目光怔怔越过南灵肩头,望向主厅深处那道变得“温顺”的淡薄魂影。
方才他费尽唇舌,以理相劝,以情动之,甚至准备以命相搏,却一败涂地。而她……
她甚至不曾“沟通”。
只是站在那里,摊开手掌。
那顽固百年的凶戾地缚灵便如遇天敌,自行收敛所有獠牙恶意,选择了臣服。
这根本不是沟通。
更像是无声的“谕令”。
义庄内陷入奇异寂静。唯有角落里孩子们渐渐平复的抽噎,证明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对峙并非虚幻。
魂影维持谦卑姿态片刻,模糊面容微微转动,空洞眼窝“深深”望向静立原处的南灵。
“目光”中再无怨毒暴戾,只剩本能的恐惧与茫然。
它似要将这道身影、这缕气息刻入魂体,却又不敢直视。
最终,魂影如墨入水,缓缓沉入脚下潮湿地面,融进地脉,再无痕迹。
随着地缚灵消失,义庄内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窒息之感如潮水退去。
空气中混杂腐朽怨念的污浊气息仿佛被无形清流洗涤,虽仍带山野破屋的潮湿霉味,却不再有蚀人心神的阴煞纠缠。
整个空间骤然“清净”。
只剩屋檐积水断续滴落的声响,与偏殿篝火燃烧木材的噼啪轻响。
蜷缩角落的三个孩子感知到环境变化,紧绷的身子渐渐放松。
脸上惊惧被疲惫睡意取代,互相依偎着呼吸匀长,沉沉睡去。
那高烧呓语的女童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些许,虽额温未退,呼吸却明显平稳,不再有濒危的急促。
危机已解。
从南灵迈步上前,到地缚灵沉入地底,不过短短十数息。
没有斗法,没有谈判,没有符箓咒文。
快得令人恍惚。
北忘站在原地,背脊仍残留墙壁冰冷。
望着南灵转来的平静面容,那双仿佛无事发生的空寂眸子,心中非但无劫后余生的庆幸,反有寒意自脚底沿脊背直冲头顶,几欲战栗。
他所见绝非寻常道法,亦非高深驱邪术。
那地缚灵乃与地脉纠缠百年、执念所生凶物,难缠程度他亲身领教。即便师父复生,也需费心布设法坛、诵经安抚,方可勉强驱离。
而南灵……
她只是站着。
抬起手。
甚至未见明显“力量”。
她究竟是谁?或说……是何物?
这个始终萦绕心头的疑问,此刻变得无比沉重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