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b-7档案库出来，林小乐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深海潜水上岸，外界的空气都显得有些稀薄。他将那串冰冷的钥匙还给主管张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一丝“为警队事业奉献青春”的崇高感。
“怎么样？里面档案多不多？分类工作有没有头绪？”张头象征性地关心道，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己茶杯里浮动的枸杞。
“报告张头，档案浩如烟海，简直是警队历史的宝库！”林小乐立刻进入角色，语气激动，“我初步构思，可以按照年代、罪案类型和档案完整度三个维度进行交叉分类，建立三维索引模型，这样将来……”
“行了行了，”张头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这些专业术语我听不懂。你只要记住，安全第一，别给我惹麻烦就行。去忙吧。”
“Yes, Sir！”林小乐敬了个礼，转身离去，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回到自己的小隔间，他看似在整理笔记，实则整个人的感官已经提升到了极限。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两道无形的视线，正从不同的方向落在他身上。
一道，来自A组的方向，冰冷、锐利，带着审视和杀意，无疑是刘建明。他就像一只耐心的蜘蛛，静静地趴在网中央，等待着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另一道，则来自b组，充满了好奇、探究，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己人”的善意。黄志诚的手下们，现在都把他当成了一个能带来好运的“吉祥物”，一个神秘的“编外线人”。
而这两道视线之外，林小乐仿佛还能感觉到第三重阴影，那是一种更宏大、更无处不在的监视感，仿佛整个警察总部大楼的天花板上，都长满了看不见的眼睛。那是来自这个世界的“规则”，或者说，是刘建明和黄志诚这两大“主角”身上散发出的“剧情引力场”。
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成为推动剧情的变量。
“真是刺激的人生啊。”林小乐一边在电脑上打着“关于档案数字化管理的几点思考”，一边在心里吐槽，“以前上班是摸鱼等下班，现在上班是演戏等活命。”
黄志诚那句“多看看后视镜”的警告，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从昨天开始，他上下班的路都刻意换了三四条，坐地铁会故意在最后一秒下车，过马路时会借助商店的橱窗玻璃观察身后的行人。
这种草木皆兵的偏执，在今天下午，得到了验证。
下班后，林小乐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按照计划，准备前往位于铜锣湾的中央图书馆，去查阅六十年代的旧报纸。那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绕开“政治部”这堵高墙，继续追查“九龙实验电影社”的办法。
他故意绕了远路，在旺角最拥挤的街区穿行。女人街、波鞋街……廉价的香水味、牛杂的香气和鼎沸的人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市井画卷。
就在他假装被一个卖盗版Vcd的摊位吸引，停下脚步时，他通过摊位上一块用作背景板的镜子，看到了两个跟在他身后大约二十米远的男人。
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花衬衫，头发染得乱七八糟，嘴里叼着烟，眼神游移，不停地在人群中扫视。他们的跟踪技巧极其拙劣，充满了街头混混的业余感，与cIb探员那种专业、冷静的风格截然不同。
韩琛的人！
林小乐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刘建明这条毒蛇，果然不止一种攻击方式。他明面上用警队的力量监视自己，暗地里，却极有可能通过某种隐晦的方式，将自己的信息“泄露”给了韩琛。
借刀杀人。
这是黑白两道都最喜欢用的伎俩。一旦自己“意外”死于街头仇杀，刘建明可以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还能顺便嫁祸给黄志诚，说b组保护线人不力。一石二鸟，阴毒至极。
林小乐感觉一股凉气从脊椎升起。他不再犹豫，转身就挤进了旁边一条更加狭窄的后巷。
“喂！别走！”身后的两个混混见他拐弯，立刻撕下伪装，加快了脚步追了上来。
后巷里堆满了垃圾桶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馊水味。林小乐没有回头，凭借着远超这个时代普通人的体能和对极限运动视频的耳濡目染，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眼前的环境瞬间解析成了一个跑酷游戏地图。
左脚踩上一个半满的垃圾桶，借力蹬上旁边一个空调外机，双手抓住二楼一户人家伸出来的晾衣杆，身体如同猿猴般荡了过去，稳稳地落在了巷子的另一边。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追来的两个混混目瞪口呆。
“妈的！这小子是属猴的吗？”一个混混骂骂咧咧地喊道。
林小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个“你追不上我”的嘲讽笑容，然后拔腿就跑。他没有选择空旷的大路，而是在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小巷里穿梭。他就像一条熟悉地形的泥鳅，滑不溜手。
在又一个转角，他看到前面巷口有几个巡警正在查一个路边摊贩的牌照。
林小乐计上心来。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身后气喘吁吁追来的两个混混，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
“警察大哥！救命啊！有人抢劫啊！”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充满了被压迫者的悲愤和对正义的渴望。
巷口的两个巡警闻声，立刻扔下摊贩，拔出警棍冲了过来。而那两个追他的混混，做贼心虚，一看到警察，脸色大变，想也不想，转身就往回跑。
“别跑！站住！”巡警大喝着追了上去。
一场原本针对林小乐的追猎，瞬间变成了一出警察抓贼的闹剧。
林小乐扶着墙，喘了几口粗气，看着远去的混乱场面，心有余悸。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只要刘建明不死心，韩琛的怒火没有平息，这种致命的“问候”就不会停止。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走出巷子，汇入人流，坐上了前往图书馆的巴士。
巴士的冷气让他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刚才的惊魂一刻，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必须尽快找到回去的路，或者，找到能让自己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足够力量。而这一切的起点，都指向那个尘封的秘密。
香港中央图书馆，微缩资料阅览室。
林小乐坐在一台老旧的阅读器前，屏幕上正飞速闪过《华侨日报》1968年的版面。
他没有直接搜索“九龙实验电影社”，这个名字既然出现在警方的秘密档案里，就不太可能在公开媒体上留下太多痕迹。他采取了“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逐一搜索那份成员名单上的其他名字。
大部分名字都石沉大海，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就在他快要放弃，准备换一份报纸时，一个人的名字，让他停下了滚动的旋钮。
【白敬山】。
这是名单上排在第五位的名字，备注是“大学物理系助教，光学理论顾问”。
他将“白敬山”作为关键词，将搜索时间扩展到1968年之后。
屏幕上的报纸年份，一页页地向后翻动。1969年，1970年……
终于，在1970年3月12日的一份《星岛日报》的社会新闻版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找到了一条短讯。
【观塘一废弃工厂深夜失火，一男子丧生火海】
新闻写得非常简略，称昨日深夜，观塘工业区一座废弃的纺织厂发生火灾，消防队扑灭大火后，在三楼的实验室内发现一具烧焦的男性尸体。经警方初步调查，死者为白敬山，35岁，曾为大学助教。火灾原因疑似实验设备电线短路引发，初步排除他杀可能。
白敬山！死了？
林小乐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几行铅字。
白老！
在他的穿越大纲里，那个最终boSS，维度守护者的首领，就叫“白老”！
这个时间点，这个身份，这个名字的发音……巧合？林小乐绝不相信这是巧合！
如果这个死于火灾的白敬山，就是未来的“白老”，那意味着什么？
他的死是伪造的！
这场火灾，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金蝉脱壳！是“维度守护者”组织抹除其成员在现实世界痕迹的标准操作！
那么，调查员李文斌的“已故”，是不是也和这场火有关？
还有他的祖父林振邦，他又是如何脱离这个组织的？
一个个谜团，像泡泡一样从林小乐的心底冒出来。
他强压住激动，拿出手机，再次假装看时间，调整好角度，将屏幕上的这篇报道完整地拍了下来。
他找到了新的线索，一个具体的地点——观塘工业区，一座废弃的纺织厂。尽管时隔三十多年，那里可能早已夷为平地，但只要有地点，就有调查下去的可能。
林小乐关掉阅读器，将一切恢复原状。他走出阅览室，感觉自己像是破解了达芬奇密码的兰登教授，浑身充满了智力上的快感。
然而，当他走出图书馆大门，站在铜锣湾熙熙攘攘的街头时，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
这股寒意，不同于刘建明带来的阴冷杀机，也不同于韩琛手下带来的暴力威胁。
那是一种……非人的感觉。
就像是无意中抬头，发现高楼的某个窗户后面，有一个苍白的、没有五官的人形轮廓在静静地注视着你。又像是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总感觉身后有人在对着你的脖子吹气。
这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窥探，冰冷、漠然，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
林小乐僵在原地，不敢回头。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警报。
他知道，他今天的调查，触碰到了某个禁忌的开关。
他不再是那个在警匪世界里左右逢源的“编外人员”了。
他惊动了真正的“玩家”。
这场游戏的难度，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悄然调成了“地狱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