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栀意“监督”与向羽刻意收敛的双重作用下，他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期更快。
那份萦绕在他周身、因自我惩罚而生的狠厉与躁动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静内敛却依旧锐利的光芒。
向羽和沈栀意之间那根无形的线，也随着身体的康复和心结的解开，越绷越紧，当中流转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张力。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得厉害，厚重的乌云低低压着训练场，空气闷热而潮湿，预示着一场夜雨即将来临。
果然，晚上例行训练结束后没多久，淅淅沥沥的雨点便开始敲打窗户。
大多数战友都选择留在宿舍整理内务或是学习条令，训练场上很快空荡下来。
然而，对于向羽和沈栀意而言，恶劣天气从来不是停止训练的理由，反而是一种别样的磨砺。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两人先后出现在了训练场的雨幕中。没有约定，却仿佛心有灵犀。
向羽是来进行恢复性强化训练的，伤势好转，他需要逐步找回之前状态的感觉。
而沈栀意，则纯粹是享受这种雨中训练的畅快，在之前袁野手下当兵时，沈栀意就很喜欢下雨的时候训练。
雨不大但很密，很快就打湿了他们的作训服。训练场的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路灯在雨幕中投射出朦胧的光晕。
两人各自训练，并没有立刻交谈。
向羽在单杠区活动着肩膀，尝试着做一些引体向上，小心地控制着力度和角度，感受着伤处的反应。
沈栀意则在旁边的跑道进行变速跑，身影在雨丝和灯光中穿梭，雨水将她额前的碎发黏在光洁的额头上，她却毫不在意，反而有种酣畅淋漓的快意。
他们各练各的，互不干扰，却又奇异地共享着同一片雨夜的空间，仿佛形成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世界。
王博和刘江趴在宿舍窗口，远远瞧着雨幕中那两道身影，忍不住又开始嘀咕。
“我就说吧！下雨天也拦不住这二位！”王博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叫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刘江摇头晃脑地拽文。
“通是通了，就是这层窗户纸，啥时候能捅破啊？看着都急人！”王博挠挠头。
训练场上，向羽做完一组引体，轻盈落地，微微喘息着。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过棱角分明的下颌，没入早已湿透的作训服领口。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目光不自觉就追随着跑道上那个身影。
沈栀意正好跑过他附近，速度放缓下来，变成慢走调整呼吸。她同样浑身湿透，作训服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柔韧而富有力量感的曲线。
看到向羽停下，她也停了下来，隔着几步远的雨幕看向他。
“感觉怎么样？”沈栀意率先打破平静的问道。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穿透细密的雨声清晰地传入向羽耳中。
向羽的心脏像是被这声音烫了一下，快速收缩后又重重跳起。
他迎上沈栀意的目光，雨水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清亮，仿佛浸在水中的黑曜石。
“还好。”他言简意赅地回答，顿了顿后又补充了一句，“没什么不适。”
“那就好。”沈栀意点点头，走近了几步，来到单杠下。随即她仰头看了看还在滴水的杠子，“小心点。”
“嗯。”向羽应了一声。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和微微泛红的脸颊，一种柔软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递过来的带着清香的手帕，还有她突然朝着自己前倾的身姿，以及沈栀意对着自己说的那些关心自己的话……
气氛忽然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雨声沙沙，仿佛成了最好的背景音，衬得此刻的安静格外凸显。两人之间那不到一米的距离，仿佛充满了无形的磁力。
沈栀意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移开视线，假装看向旁边的器械。而向羽则垂着眼，目光落在她沾满了泥水却依旧显得秀气的作战靴上。
“要不要……”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向羽耳根一热，抿紧了唇。沈栀意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打破了那点微妙的尴尬。
“你先说。”
“……要不要试试格斗技巧？”向羽硬着头皮，把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那个略显突兀的提议说了出来。
雨天地面湿滑，其实并不太适合进行格斗对练，但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话来延续这短暂的独处。
沈栀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跃跃欲试的亮光，“好啊！正好活动开了！”
她正好也想试试向羽恢复后的实战反应。
于是两人找了一处相对干燥些的器材存放区屋檐下，地方不大，但足够他们进行一些基础的擒拿和反制技巧切磋。
雨还在下，敲打着头顶的棚顶，发出噼啪的声响。
屋檐下的空间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显得有些逼仄，空气里弥漫着放线菌的味道。
一开始，两人都全神贯注于动作本身。格挡，擒拿，闪避，反击，动作快而精准，充满了力量感。
向羽虽然伤势初愈，但底子极其扎实，反应速度惊人。
而沈栀意更是技巧与力量并重，她的动作往往出其不意，带着一种超越常规的刁钻和高效，常常逼得向羽不得不全力应对。
几次快速的交锋后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身体自然不可避免地会发生碰撞。
湿透的作训服面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向羽的手格挡住沈栀意的肘击，手臂相触的地方传来温热而坚实的触感。
在一次近身缠斗的尝试中，向羽试图扣住沈栀意的手腕将她制住，沈栀意却反应极快地一个灵巧的旋身，不仅化解了他的力道，反而借势贴近了他！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至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喷出的热气，混合着雨水的微凉。
只见向羽的动作猛地一僵。沈栀意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贴近而顿住了动作。
她的额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两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中自己有些怔忡的倒影。
向羽的手臂还虚环着她的腰侧，她的手掌则抵在他的胸膛上。隔着一层湿透的薄薄布料，手下传来的心跳声，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亦或是两人交织在一起的。
心跳剧烈得如同擂鼓，几乎要盖过屋檐外的雨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向羽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被雨水洗过的清新气息，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雨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汇聚到尖俏的下巴，然后滴落。
她的嘴唇因为刚才的运动而显得格外红润，微微张着，呼出温热的气息。
沈栀意也能感受到他胸膛下传来的强劲而快速的心跳，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汗水与雨水的、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
他的眼神深邃，里面似乎翻滚着一股炙热情绪，灼热得让她脸颊发烫。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模糊褪去，只剩下这狭小空间里令人心悸的对视和纠缠的呼吸。
“咳……”最终还是沈栀意先回过神来，但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拉开距离，反而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只见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就着刚才近乎贴在一起的姿势，微微歪着头，目光大胆地直视着向羽有些闪躲的眼睛。
“向羽同志，你心跳声好大哦，”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像发现什么有趣秘密的小猫，“隔着这么厚的作训服都听得一清二楚。怎么？跟我对练这么紧张啊？”
听着她这么无辜的询问自己，向羽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朵瞬间红得滴血！
向羽几乎是狼狈地猛地别开脸，不敢再看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心跳声？何止是大，他怀疑整个训练场都能听见！
看着他这副窘迫得模样，沈栀意心里的恶作剧因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只见她得寸进尺地又往前凑近了一点点，随即用一种近乎说悄悄话的神秘语气对着向羽说。
“还是说……你其实不是在紧张对练？”她眨了眨眼，一脸”我知道你的秘密哦“的样子。
“而是在想……别的什么？比如……那天晚上的……”说着沈栀意还故意停顿在这里，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向羽左胸口袋的位置。
那里曾经放过她的手帕。
话音刚落，向羽的大脑彻底宕机！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脸颊和耳朵。
她想说什么？那天晚上？手帕？还是她看出自己当时误以为她突然靠近的妄想……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一股巨大的羞窘瞬间将向羽淹没！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放在身侧的手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然而，就在向羽脑子里一团乱麻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真的去回想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时。
只见沈栀意却忽然向后退开两步，两人瞬间拉开了距离。
她脸上那副故作神秘和探究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灿烂又带着明显戏谑的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语带双关的人根本不是她。
“我猜你肯定是在想……”沈栀意此刻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在想怎么才能在下次对练时赢过我，对吧？毕竟输给我这么多次，面子上挂不住哦～向、羽、同、志？”
说完，根本不给向羽任何反应的时间，沈栀意朝他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转身就飞快地冲进了依旧细密的雨幕中，朝着那个临时充当她宿舍的库房方向跑去。
向羽彻底愣在了原地，像个被施了定身法的木桩。
此刻他的脑子里还嗡嗡作响，回荡着她刚才那些让人脸红心跳、浮想联翩的话语。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一时之间完全懵了。所以沈栀意刚才那些话，真的只是在调侃他对练紧张？还是在故意逗他？亦或是她真的看出了什么？
各种猜测和疑问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搅得他心绪不宁，一种混合着困惑和羞恼以及一丝丝心悸的感觉，牢牢抓住了他。
“骗子。”向羽对着沈栀意的背影近乎咬牙切齿地嘟囔了一句。
沈栀意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然后扔下一个轻飘飘的“结论”就跑掉！
站在原地的向羽只觉得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简直比让他完成最极限的训练还要磨人！
而此刻，跑回临时库房宿舍的沈栀意，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她能想象出向羽此刻一定还愣在原地，一副被雷劈了的懵懂样子，耳朵肯定红透了！
“笨蛋。”她低声笑着自语，心情好得不得了。
逗弄向羽，看他局促不安的模样，就是沈栀意最大的乐趣之一。
窗外雨声淅沥，她摸了摸自己同样有些发烫的脸颊，心想：下次，该用什么新法子逗他呢？
而训练场屋檐下，向羽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转身看向外面仍然细密的雨天，眼神里充满了对于沈栀意作弄自己的无奈。
向羽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自己今天晚上怕是又要失眠了。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扔下一堆让他心烦意乱的话就跑掉的沈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