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被都市的喧嚣取代。
袁野开着车，汇入车水马龙，最终停在一座流光溢彩、如同水晶宫殿般的奢华购物中心门前。
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秋日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氛、咖啡和皮革混合的味道，与军营的气息截然不同。
袁野停好车，看着眼前这栋象征着“销金窟”的建筑，再回想起自己车上那番豪气干云的承诺，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瞬间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紧。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钱包，感觉它正在无声地哀嚎。
沈栀意率先推开车门，酒红的丝绒裙摆拂过车框，在阳光下流淌着醉人的光泽。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纸醉金迷的气息吸进肺里，随即脸上露出猎人踏入狩猎场般的兴奋笑容。
袁野和向羽紧随其后。
一踏入明亮宽敞、冷气十足的一楼大厅，沈栀意的目标极其明确——直奔那些挂着全球顶级奢侈品牌Logo的精品店。
“这件！这件！还有这个包！对，那个新款墨镜也给我包起来！”
“这个香水，两瓶都要了！”
“那条丝巾，配我今天的裙子应该不错，包起来！”
沈栀意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女王，纤纤玉指所到之处，导购小姐脸上的笑容便灿烂一分。
她刷卡的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雅，仿佛那些令人咋舌的价格标签只是一串无意义的数字。
一件件印着烫金Logo的精美纸袋迅速堆满了袁野和向羽的手。
袁野起初还强撑着笑容，努力维持“金主”的风度。
但眼看着沈栀意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并且专挑那些价格后面带着一串零的东西下手，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每一次刷卡成功的“嘀”声，都像是小锤子在他心口敲一下。
此刻的他开始无比后悔自己在车里放出的豪言壮语，感觉钱包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袁野偷偷瞄了一眼沈栀意那兴致勃勃、容光焕发的侧脸，只能在心里哀嚎：姑奶奶，您这是要抄我的家底啊！
而向羽，则沉默地跟在沈栀意身后半步的距离，像个尽职的护卫，手里提着越来越多的袋子。
他看着沈栀意神采飞扬地试戴首饰，对着镜子欣赏新墨镜，甚至因为找到一件心仪的外套而开心地原地转了个圈，裙摆划出优美的弧线。
向羽那双总是沉静如寒潭的眼眸里，不自觉地漾开一层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光。
那光芒里，没有袁野的肉疼，没有对奢侈品的评判，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宠溺的温柔凝视。
仿佛看着沈栀意开心，就比什么都重要。这温柔如此陌生，却又如此自然地从心底流淌出来，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其源头。
沈栀意自然感受到了身后那道不同寻常的目光。
她借着在珠宝柜台试戴项链的机会，透过柜台玻璃，清晰地看到了向羽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冷硬，只剩下专注的、几乎能将她融化的暖意。
沈栀意的心跳也随之猛地漏了一拍，随即一股巨大的、隐秘的喜悦如同烟花般在心底炸开！
哈哈哈！向羽他果然是故意的！找借口跟出来，根本不是什么去市里办事！他就是就是担心自己被袁野“拐跑”？他在吃醋！
这个认知让沈栀意几乎要雀跃起来！
她脑海里的小天使瞬间复活，挥舞着闪闪发光的魔法棒在她意识的花园里开心地旋转跳跃，然后洒下无数金色的星星！
“喂，发什么呆呢？走了！”袁野苦着脸，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沈栀意，提醒她继续“扫荡”。
沈栀意回过神，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又甜蜜的弧度，心情大好地挽住袁野的胳膊。
“走！继续！那边还有几家店没逛呢！”
正好三人经过一家风格硬朗、装潢考究的男士精品店。巨大的落地橱窗里，模特身上的休闲西装剪裁利落，质感十足。
袁野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救赎。“等等！我也得买几件！不能光看你血拼啊！”
他几乎是拽着沈栀意走了进去，试图暂时逃离那无休止的奢侈品“收割机”。
店内的导购小姐训练有素，目光在进门的三人身上迅速一扫，立刻锁定了气质张扬的袁野和与他身边姿态亲昵的沈栀意。
“欢迎光临！先生小姐真有眼光，我们店刚到几款非常适合二位气质的新品！”导购小姐笑容甜美，热情地迎了上来，目光在袁野和沈栀意之间来回逡巡。
“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这位先生身材这么好，气质又出众，穿我们家的衣服绝对锦上添花！小姐您眼光真好，男朋友这么帅！”
导购小姐为了业绩，吹捧的话如同不要钱般倾泻而出。
袁野享受着导购的恭维，配合地拿起几件衣服比划，还不时询问沈栀意的意见。
“栀意，你看这件怎么样？颜色会不会太跳？这件呢？版型是不是还不错？”他故意凑近沈栀意，两人对着镜子小声讨论。
两人神态认真，仿佛真的是一对在认真为男友挑选衣物的甜蜜情侣。
向羽却没有跟进去挑选。
只见他沉默地走到店内的休息等待区，在一张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皮质单人沙发上坐下。
导购殷勤地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来，道了声谢，目光却低垂着落在手中那杯清澈的水里，仿佛里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向羽刻意不去看镜前那对“璧人”，但导购那句“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却像根细小的刺，精准地扎进了他心底某个角落。
他周身的气压明显又低了几分，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明明店里冷气很足，他却觉得有些莫名的燥热和烦闷。
就在这时，沈栀意拿着一套衣服走了过来。
那是一套设计简洁却极具质感的深灰色休闲装，剪裁流畅，面料挺括，一看就价格不菲。
“喏，试试这个。”沈栀意不由分说地把衣服塞向向羽怀里。
向羽下意识地往后一缩，眉头微蹙。“不用。”声音硬邦邦的。
“干嘛不用？”沈栀意挑眉，故意提高了点声音，确保袁野也能听到。
“反正今天是袁大少爷请客！放着河水不洗船？傻呀你！”
只见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随即凑近向羽一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点亲昵的抱怨小声补充道。
“再说了，我还没送过你衣服呢……这次就当是我‘借花献佛’，好不好？”沈栀意的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撒娇。
“借花献佛”四个字，像羽毛轻轻搔过向羽的心尖。
他抬头看着沈栀意那近在咫尺带着期待笑意的脸庞，又看着她手里那套明显是精心挑选的衣服，拒绝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向羽沉默了两秒，在沈栀意“快点去啦！”的催促声中，终是接过了衣服，被沈栀意半推半就地推进了试衣间。
看着试衣间的门关上，沈栀意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袁野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小声嘀咕。
“姑奶奶，你‘借’我的‘花’倒是挺顺手……”
就在袁野刚换好一套新衣服，对着镜子整理领口，沈栀意正煞有介事地帮他“参谋”时，一道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店外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前！
苏蔓！她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店内亲昵互动的袁野和沈栀意！
她的出现，像一片阴云瞬间笼罩了刚刚才轻松片刻的气氛。
袁野从镜子的反射里看到苏蔓那张阴魂不散的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垮了下来，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oh no……又来了！”
沈栀意也看到了，她翻了个白眼，无声地骂了句脏话，但戏精的本能让她瞬间进入状态。
只见她立刻伸手，极其自然地帮袁野整理了一下其实很平整的衣领，动作亲昵温柔，声音甜得发腻。
“嗯～这套特别帅！就买它了，亲爱的～”同时，她借着靠近袁野的动作，在他耳边飞快地低语。
“阴魂不散！配合点！”
向羽换好衣服推开试衣间的门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沈栀意亲昵地为袁野整理衣服，两人姿态亲密。
而店外，苏蔓如同幽灵般贴在玻璃上，眼神怨毒。
向羽身上那套深灰色的休闲装极其合身，将他挺拔的身姿和冷峻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少了几分军人的硬朗，多了几分沉稳的贵气。
但他此刻的脸色，比那套衣服的颜色还要沉冷几分。
购物最终在一种被监视的诡异氛围中草草结束。
袁野提着大包小包跟着沈栀意后面走，只觉身心俱疲，甚至比跑完一次五十公里武装越野还累。
“吃饭！必须吃饭！我快饿瘪了！”袁野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坐下，远离苏蔓的视线。
三人选了一家环境优雅、私密性看起来还不错的餐厅。柔和的灯光，舒缓的音乐，空气中飘散着食物和咖啡的香气。
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点完餐，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真巧啊，袁野，沈小姐，还有这位……同志。”
一个熟悉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在桌边响起。
三人同时抬头，只见苏蔓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桌旁！
她脸上挂着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混合着强装镇定的笑容，头发似乎重新梳理过，但眼神里的偏执和疲惫却无法掩饰。
她手里甚至还拿着一个购物袋，仿佛自己也是刚逛完街“偶遇”他们。
袁野手里的菜单差点掉在桌上，他痛苦地扶住了额头。
沈栀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厌烦。
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向羽，眉头也紧紧锁起，眼神锐利如刀地扫向苏蔓，周身散发出的冷意让周围几桌的客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苏蔓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这令人窒息的排斥，她自顾自地拉开沈栀意旁边的空椅子，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自来熟，就要坐下。
“不介意我一起吧？刚好我也饿了，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
空气，再次凝固了。
餐厅里舒缓的音乐仿佛也变得刺耳起来。
沈栀意、袁野、向羽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无奈、厌烦和一种被逼到墙角的冰冷决心。
这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看来是铁了心要把这场荒诞剧演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