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来自北疆的紧急军报,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咸阳宫和丞相府激起了千层浪。军报发自**云中郡**守将,内容言简意赅,却字字千钧:
“**匈奴大股骑卒,约数万之众,自阴山以北突入,绕过我边防哨所,分数路南下,劫掠代郡、雁门边民,烽火已燃,情势危急!**”
“烽火”二字,刺痛了李斯和扶苏的眼睛。自蒙恬北逐匈奴,收复河南地(河套地区),筑城戍守以来,北境已有数年未闻大规模烽火。匈奴虽时有小股骚扰,但如此明目张胆、规模巨大的入侵,还是头一遭。
李斯立刻召集兵部(太尉府)、治粟内史及相关重臣紧急议事。扶苏皇帝也亲临丞相府,听取汇报。
“情报可曾核实?匈奴主力不是已被蒙恬将军击溃,远遁漠北了吗?为何突然出现数万之众?”扶苏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连声发问。
兵部一位负责军情分析的官员出列,面色凝重:“陛下,丞相,据以往情报及蒙恬将军奏报,匈奴主力确已北迁。然匈奴乃部落联盟,其单于头曼虽败,但其下各部并未完全臣服。此次寇边,据云中郡报,打出的旗号杂乱,有匈奴本部王旗,亦有东胡、楼烦等依附部落的标记,很可能是多个部落的一次联合行动。其选择绕开蒙恬将军重兵布防的河南地,从东部防线薄弱处切入,意图很明显,就是避实击虚,以战养战,掠夺人口物资!”
李斯盯着巨大的北疆地图,手指划过匈奴入侵的路线,沉声道:“他们选择的时机也很巧妙。去岁至今,关东大雪,草原想必白灾严重,牲畜大量死亡。此时南下掠夺,是为了缓解其内部生存危机。而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们或许也听闻了我大秦内部推行新政,减免赋役,误以为我朝武备松弛,有机可乘!”
这话让在场众人心中都是一凛。新政推行,与民休息,是否真的给外界造成了“重文轻武”的错觉?
“蒙恬将军现在何处?北疆兵力部署如何?”李斯转向兵部官员。
“回丞相,蒙恬将军主力仍驻守九原郡、上郡,防范匈奴主力从河南地反扑。云中、雁门、代郡一线,兵力相对薄弱,以郡兵和戍卒为主,恐难抵挡数万匈奴骑兵的突击。且匈奴来去如风,劫掠即走,我军步卒为主,难以追击。”
情况十分明了。北疆东部防线告急,若任由匈奴肆虐,不仅边民遭殃,生灵涂炭,更会严重打击新朝的威信,甚至可能鼓舞帝国内部那些潜伏的反抗势力。
扶苏脸上露出了焦急和愤怒之色:“绝不可让胡虏如此猖獗!丞相,当如何应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斯身上。内政他可以乾坤独断,但军事行动,尤其是应对如此规模的入侵,需要极高的专业知识和决断力。
李斯没有立刻回答,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地图,大脑飞速运转。调蒙恬主力东援?时间上来不及,且西线空虚,若匈奴主力趁机南下,后果不堪设想。就近征发郡兵?仓促之间,难以组织有效抵抗。大规模征调内地民夫戍边?则刚刚推行的“与民休息”政策将瞬间破产,引发民怨……
片刻的沉默后,李斯抬起了头,眼神已然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锐利。
“陛下,诸公,”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打破了压抑的气氛,“胡虏猖獗,必须予以迎头痛击!然则,需谋定而后动。”
他开始下达一连串清晰的指令:
“第一,八百里加急,传诏北疆各郡,紧闭城门,坚壁清野!组织边民入堡寨、城池避难,绝不给匈奴掳掠人口、补给物资之机!各郡守、都尉,务必守土有责,若有弃城而逃者,立斩!”
“第二,飞檄传令**上郡太守、将军冯劫**(冯去疾之子,以勇猛着称),命其即刻率领本部机动兵力,以及就近可调动的戍卒,火速东进,驰援代郡、雁门!不求聚歼敌军,但要迟滞其攻势,掩护边民,并寻机给予打击!”
“第三,诏令**蒙恬将军**,提高西线戒备,严防匈奴主力异动。同时,命其从本部精锐中,抽调五千至一万骑兵,由得力将领统率,快速机动,侧击匈奴入侵部队之后路,断其归途!”
“第四,治粟内史府、少府,立刻统筹粮草、军械,由关中各地仓廪,就近起运,支援北疆战事!确保军需无忧!”
“第五,咸阳卫戍部队,进入战备状态,以防不测。”
这一系列安排,有守有攻,有正有奇,既考虑了前线应急,也兼顾了整体战略平衡,更顾及了后勤保障。充分展现了李斯在军事方面的深厚素养和临机决断能力。
“诸位,可还有补充?”李斯环视众人。
兵部官员和将领们相互看了看,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信服。李斯的部署,几乎是当前情况下最优的选择。
“臣等无异议!”众人齐声道。
扶苏也松了口气,坚定地说:“便依丞相之策!即刻办理!”
战争的阴云,随着北境传来的烽火,骤然笼罩在刚刚稍得安宁的大秦帝国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