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正式午时,街道尽头便传来一阵车马声和浓郁的肉香。
只见张扬亲自押着几辆大车而来,车上放着好几个硕大的木桶(缸),桶内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炖羊肉,另几辆车则载着堆得高高的蒸粟米饭桶和一大筐新买的陶碗。
吕布见状,从暂歇的酒肆中起身,迎向车队。
张扬跳下车,脸上带着干练的笑容灿烂的说道:“大哥,都备好了!炖了十只肥羊,装了十大缸肉汤,蒸好的粟米饭管够! 按您的吩咐,足够份量!”
吕布点点头,追问细节说道:“那碗筷可备足了?”
“刚在城南窑厂直接拉来了一千多个新出窑的陶碗,够用了!”张扬利落地回答。
吕布略一思忖,立刻吩咐道:“好。稚叔,你让人先分出两只羊、一缸肉汤,还有足量的粟米饭,送进平准舍里面去。
让里面忙碌的吏员和士卒们轮换着出来吃饭,告诉他们,吃饱了好继续干活。”
“是!”张扬立刻示意部分手下开始分装。
“剩下的,全部拉到平准舍前面的空地上,架起桌子,准备分发!”
吕布命令道,随即大步走向那片依旧排着长队、人群熙攘的空地。
他站到一处稍高的土台上,运足中气,对着翘首以盼的人群朗声道:
“各位父老乡亲!还没排到的,别着急! 看你们等候辛苦,本将军让人给你们准备了羊肉汤和蒸好的粟米饭!”
吕布大手一挥,指向正在忙碌架设分发点的士兵说道:“大家放心!今日只要是在这儿排队的,某吕布保证,都能让你们换到东西!现在,先排好队,依次过来领吃食!吃饱了肚子,暖暖和和地再换!”
这番话语如同福音,瞬间在人群中引爆了欢呼!
“好!!!”
“将军仁义啊!”
下面排队的人群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许多人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队伍中,一个老汉激动地对身旁的人说道:“瞧瞧!这少年将军,好大的魄力!是真给咱们这些土里刨食的着想啊!”
旁边一个中年人重重点头,由衷叹道:“是啊!不但换东西实惠,没换到的还管饭!还是肉汤饭!这才是咱们并州人的福气啊!”
正当士兵们开始给排队的百姓分发盛满肉汤的陶碗和粟米饭时,队伍里一个嗓门洪亮、性格泼辣的老汉,大概是怕有人贪小便宜,扯着脖子半开玩笑地大声喊道:
“哎!我说前面的!后头的!都听着点!将军仁义,请咱们吃羊肉喝热汤,用的是新碗!
你们可都仁义点,吃完喝完把碗还回来!别揣怀里偷摸带家去了!咱可干不出那等丢人现眼的事,辜负了将军的好意!”
他这话音刚落,排队的队伍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王老汉,就你心眼多!”
“放心吧!俺们可丢不起那人!”
“将军给肉吃,咱还能贪他个碗不成?”
“就是!这要是拿了,回去婆娘都得捶俺!”
笑声中充满了善意和调侃,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轻松热闹。
那喊话的老汉自己也挠着头嘿嘿直乐。
这番朴实的玩笑话,非但没有引起任何不快,反而更显得军民之间那种难得的、毫无隔阂的融洽。
吕布在一旁听着,也不由得莞尔,对着那老汉的方向朗声笑道:“老丈放心!今日这碗,就算有人真带回家去做个念想,本将军也请得起了!”
这话又引来一阵更欢快的大笑和叫好声。感激和赞誉之声在人群中迅速传播开来。
很快,在飞骑士兵的引导下,领饭的队伍也井然有序地排了起来,肉香饭香弥漫开来,与平准舍内的交易热火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极其罕见的官民融洽、充满生机的画面。
吕布站在一旁看着,嘴角露出了满意的弧度。
吕布安排完外面百姓的饭食,转身再次走入平准舍内。
里面依旧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算盘声、唱喏声、皮货过秤的沉闷声响交织在一起,各档口的吏员和士卒们忙得额头见汗,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
吕布站在厅堂中央,环视一周,提高了嗓音,声音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的声音说道:
“都先停一下手里的活计,听我一言!”
他的声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忙碌暂时停顿下来,大家都望向他。
吕布目光扫过这些辛勤工作的下属,语气不容置疑却带着体恤说道:“外面已备好了羊肉、粟米饭和肉汤!所有人员,现在开始,分批次轮换出去吃饭!”
他特别强调说道:“不用着急赶工,更不必狼吞虎咽!肉、饭、汤都管够,定要让每个人都吃饱吃好!”
接着,他的语气转为激励,带着一丝不容敷衍的威严说道:“但是!吃饱喝足之后,都给我回来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头,卖力地给百姓们办理兑换!
要更快、更准、更和气!谁要是偷奸耍滑,慢待了乡亲,我可绝不轻饶!都听明白了没有?!”
“将军放心!!!”
吕布的话音刚落,平准舍内所有的吏员、账房先生、执勤士卒几乎异口同声,爆发出响亮整齐的回应,每个人的脸上都因这意外的犒劳和主帅的亲临关怀而洋溢着激动和干劲。
很快,在各班头目的安排下,第一批轮换吃饭的人兴奋地小跑着向外走去,剩下的则暂时接过更多工作,效率似乎比之前更高了。
吕布和张扬满意地看着这井然有序的轮换和重新高涨起来的士气,知道这顿羊肉,发挥出了远超其本身价值的作用。
吕布与张扬站在平准舍门口,看着里面吏员士卒们开始轮换吃饭,外面百姓们也井然有序地领着肉汤粟米饭,一切都在繁忙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吕布转过头,对张扬说道:“稚叔,忙活了这大半日,你我腹中也该空空如也了。
走,咱们也去寻些吃食。”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家挂着酒旗的朴素酒肆,“就去那家吧,简单吃些,也好看看这市井烟火。”
张扬笑道:“全听大哥安排。”
吕布又对身后肃立的飞骑亲卫吩咐道:“此处有张都尉的人维持秩序,你等也分作两批,轮换去用餐休息,吃饱了再回来执勤。”
“谢将军!”飞骑们低声应道,立刻自行安排轮换。
安排妥当,吕布便与张扬并肩朝着那家小酒肆走去。
酒肆掌柜是个眼尖的精明人,老远就瞧见这两位气度不凡、尤其是那位身着玄甲披着猩红披风的大人物,连忙小跑着迎出店外,脸上堆满了恭敬又略带紧张的笑容。
吕布二人刚走到店门口,那掌柜的就躬身哈腰,连连说道:“将军大人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快请进!”
吕布随意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张扬坐在他对面。
吕布对那掌柜的直接道:“掌柜的,给我们切五斤上好的羊肉,再来两坛你们这儿最好的酒。 简单些,快些上来即可。”
那掌柜的一听,更是确认了这位的身份,连忙应道:“好嘞!将军您稍坐片刻!小的这就去后厨,亲自给您二位挑最好、最嫩的羊羔肉切来!酒也是小店窖藏的最好的!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说完,一溜烟地钻回后厨,大声催促伙计忙活起来。
小小的酒肆因这两位特殊客人的到来,顿时显得有些不同寻常起来。
吕布和张扬则暂时卸下了公务,在这市井喧闹声中,享受着难得的片刻闲暇。
吕布与张扬在酒肆中浅酌慢饮,吃着鲜嫩的羊肉,目光却始终未离开过平准舍方向的动静。
时间悄然流逝,眼见日头渐渐西沉,已然到了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之间),平准舍外依旧排着一条不算短的队伍,只是人流比午时稀疏了不少。
排队的人群中开始出现了一些焦虑和嘀咕声。有人伸着脖子往前望,脸上带着担忧,小声对同伴道:“这…这天色可不早了,眼瞅着就要到时辰了,咱们这队排得这么靠后,不会…不会轮不到咱们就关门了吧?那岂不是白等了一天?”
他的担忧立刻引起了周围几个同样排在队尾的人的共鸣,气氛变得有些不安。
但立刻就有站在前面一些、或者已经见识过今日场面的人出声反驳,语气笃定的说道:“嘿!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不可能!
早上吕将军亲口说的,‘今日只要是在这儿排队的,都能让你们换到东西’! 将军那是何等人物?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还能有假?”
又有人附和道:“就是!将军连羊肉汤都舍得给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吃,还能骗咱们这点粮食皮货?安心排着吧!肯定能换上!”
这些话语如同定心丸,迅速安抚了躁动的人群。
队伍虽然缓慢,却依旧坚定地向前移动着。
酒肆内,吕布将外面的议论听在耳中,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放下酒碗,对张扬道:“稚叔,看来百姓心中,已开始有了一杆秤了。”
他指的不仅是兑换的公平,更是对“吕布”二字承诺的信任。
张扬敬佩地点头:“大哥一诺千金,百姓自然信服。”
果然,直到申时末刻,平准舍内的吏员虽然疲惫,却依旧在忙碌着,丝毫没有提前关闭的意思。
最后一位排队的老人用一小袋杂粮换到了急需的盐,颤巍巍地走出大门时,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吕布的承诺,在这一日,得到了最彻底的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