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在中军大帐中醒来时,天色尚未大亮。他如往常一般起身,披上战袍,大步走出帐外。
卯时的天空泛着鱼肚白,几颗残星仍缀在天际,空气中带着塞北特有的清冷。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打拳。
他的拳法刚猛凌厉,每一式都带着破空之声,仿佛能将晨雾撕裂。军营里的士兵也都渐渐苏醒,炊烟袅袅升起,马匹嘶鸣,士兵们开始换防、生火造饭,但无人敢靠近吕布练拳的区域——那是并州飞骑默认为将军独属的场地。
收势之时,他额角微汗,气息却依旧平稳。回到帐中,吕布的目光落在地图上。手指划过强阴县至雁门郡城阴馆的路径,低沉的自语在帐中回荡着:“强阴至阴馆,两日路程。
一来一回,便是四日。”他嘴角微扬,眼底掠过一丝锐光,“正好让飞骑休整。这些日子连续奔袭,人也乏了,马也瘦了。”
帐外传来战马轻嘶,吕布抬头,仿佛已看到休整后的飞骑再度驰骋在这并州大地的景象。
吕布独坐帐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炭盆里的火噼啪作响,映得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忽明忽暗。忽然他直起身子,朝帐外沉声道:唤曹性军侯来。
不过片刻,帐帘被掀开。曹性大步入内,甲胄相撞之声铿然,抱拳时护腕与胸甲相击行礼道:拜见将军!
吕布抬手虚扶,示意其近前。地图上强阴县的标记被炭笔重重圈出说道:你辖下储了多少牛羊?
曹性目光微闪说道:将军需用多少?末将即刻清点。
飞骑自五原转战千里,吕布的声音带着朔风般的冷峻,该让这些人吃些肉了补补啦。四十只羊,可够犒赏?
足够!曹性答得斩钉截铁,强阴县库现存牛羊各百余头,酒三十瓮。末将这就安排宰杀?
吕布颔首,忽然补了一句说道:挑二十只肥羊,一只牛单独送往飞骑营。他手指点向地图阴馆方向,待文远抵达,也正好休整完毕。
吕布朝帐外扬声道:“取两份吃食来,我与曹军侯帐中用。”随即对曹性一摆手,“不必拘礼,边吃边说。”
不过片刻,亲兵便端着木案进来。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汤面上浮着油星与芫荽,两张焦黄酥脆的胡饼,另有一碟切得齐整的炙羊肉。
吕布先撕了块饼浸入汤中,忽然对正要退下的亲兵吩咐:“另备一份送去阿云帐中。”又补了一句,“传令全军:今日午时,校武场犒赏三军。”
曹性正要起身接令,却被吕布用羊骨隔空点了点食案说道:“吃完再去。”自己先嚼着羊肉含糊道,“曹性你强阴的守城弩可曾补齐?”
传令兵的呼喝声渐远。羊肉汤的热气氤氲了地图上雁门郡的疆界。
吕布正撕着胡饼的手微微一顿,羊油顺着指缝滴落在地图上五原郡的位置。他抬眼看向曹性说道:文远做事总是周全。
语气里带着几分难得的赞许,随即用油津津的手指敲了敲雁门郡北疆,鲜卑人倒学乖了,被我和高顺在云中郡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这个步度根也老实不少。
曹性放下汤碗禀报道:初来时每日都有狼烟示警。这七八日却只见零星探马在三十里外徘徊——末将已加派三队斥候盯住白道隘口。
吕布突然嗤笑一声,将啃净的羊骨掷入火盆,溅起一串火星说道:檀石槐死后,这些鲜卑崽子越发像没头苍蝇。
说着突然起身抓过方天画戟,戟尖点了点在地图强阴以北的荒漠,既然他们不敢来,那等休整一下便让飞骑去猎些耳朵回来。
吕布用匕首扎起块羊肉,突然抬眼看向曹性说道:如此说来,文远是将步卒尽数留与你,自领骑兵守阴馆?见曹性边嚼着胡饼点头,不由嗤笑,这并州狼骑之首,倒惯会使唤步卒守城。
帐外忽然喧哗大作,牛羊哀鸣声与军士的吆喝声混成一片。曹性侧耳听得炊具碰撞声,笑道:怕是已宰了二十头羊——将军闻这焦香味,必是烤上羊尾油了。
正说着,帐外忽然传来亲兵迟疑的通报:将军,吃食送到阿云姑娘处了...只是帐内没应声,末将将吃食挂在帐门了。
吕布闻言挑眉,匕首地钉入案几说道:那丫头怕是又睡一会才会醒。突然起身抓起披风,走,先去校场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说着话吕布就和曹性走出了军帐。
经过阿云营帐时,果然看见食盒已被拿入帐中,帐内传来窸窣的吃东西的声音。吕布哼笑一声,铠甲与剑鞘相击着走向喧闹的校场。
吕布与曹性踏入校武场时,蒸腾的热气混着油脂焦香扑面而来。正在劈砍羊骨的伙夫慌忙放下斧头,沾满血沫的手在围裙上蹭着行礼:将军!军侯!
吕布靴尖踢了踢滚落的羊椎骨说道:骨头砸开熬汤,让弟兄们喝上热乎的。说着突然抽刀削下块炙羊肉嚼着,朝曹性扬了扬下巴,把你的人拉过来——守城的步卒一起吃。
曹性抱拳领命而去。吕布踱到烤架前,随手翻转串着整只羊的铁钎,油滴坠入火堆爆出噼啪声响。
忽然有亲兵抬来酒瓮,他拍开泥封舀了半瓢,却转头泼在祭旗的石墩上——残酒顺着饕餮纹路淌成血色的痕。
校武场上黑压压站满了将士,铁甲映着正午的日头泛起寒光。吕布按剑登上土台时,数千人的场地顿时鸦雀无声,只有烤架上的羊肉还在滋滋作响。
儿郎们!吕布的声音像战戟劈开空气,从五原郡到雁门郡——他突然抓起整只烤羊腿高举过头,飞骑啃了半个月干粮,守军咽了数个月风沙!
台下传来压抑的吞咽声。吕布猛地将羊腿掷向飞骑阵列说道:今日肉管够!飞骑可饮三碗酒!又指向曹性的守军方阵,守军每人割一斤肉和这些肉汤每人都打上几碗——带回家让婆娘娃娃也都香香嘴打打牙祭!
最后一句引爆了校场。欢呼声震得烤架火星四溅,有老兵偷偷抹眼角。吕布跳下土台亲手操刀割肉,第一个油纸包塞进这老兵弩手怀里说道:给你家崽子带去!
当羊肉汤的香气弥漫整个强阴县时,城头守军也在高兴的笑着。
吕布将手中的马鞭随意地甩了个圈儿,嘴角咧开一抹野性的笑,阳光在他明亮的眸子里跳跃。他环视着围坐在一起的士兵、看着这些面有菜色的守军部下,声音洪亮却带着几分戏谑的无奈说道:
“哈哈,儿郎们,莫要笑话你们将军抠门!”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甲,发出沉闷的声响,“不是老子不想让你们顿顿啃上肥羊腿,把这肚皮撑得滚圆。
实在是这强阴县的破地方,”他朝地上啐了一口,语气里满是嫌弃,“鸟不拉屎,比咱老家五原那肥得流油的地界差远了!放眼望去,他娘的连根羊毛都少见!咱们这么多张能吃穷老子的嘴,咋办?老子也愁啊!”
他话音未落,底下静默一瞬,随即一个粗豪的嗓子猛地炸开说道:“抢!抢他鲜卑狗娘的!”
这一声如同火星掉入干草堆,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起初是零星几声应和,紧接着,呼喊声汇成一股狂暴的洪流,震得篝火都似乎在颤抖说道:
“对!抢鲜卑人的!”
“抢他们的牛羊!”
“抢光他们!”
吕布看着群情激愤的部下,脸上的戏谑渐渐化为一种狠厉而满意的笑容。他猛地一挥手,压下沸腾的声浪,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和诱惑说道:
“没错!这就对了!记住你们今天的话!”他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激动而渴望的脸庞,“都给老子好好休整,把刀磨快,把马喂饱!等时候一到,咱们就跨上马,去鲜卑人那里‘借’点年货!
必须让他们的牛羊,变成咱们锅里的肉,碗里的汤!必须让你们的爹娘、婆娘、娃儿,今年过年满嘴流油,吃得痛快!”
他的承诺,如同一把火,烧尽了士兵们脸上的菜色,只留下对掠夺和饱餐的狂热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