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水市疗养院,清晨。
薄雾如轻纱般笼罩在疗养园区内,仿古中式园林的建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润的、混合着草木清香与淡淡水腥的气息——那是野鹤湖特有的味道。
桥太郎先生穿着一身宽松的练功服,站在他们居住的小院露台上,缓慢地打着一套刚刚跟附近老人学来的太极拳。他的动作还有些生涩,但神情专注。夫人则坐在院中的藤椅上,膝上摊开一本厚厚的汉日词典,手指在一个字符上轻轻描摹。
“早安,桥太郎先生,夫人。”清脆的声音传来,穿着淡雅连衣裙的杨婉婷,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几天相处,这个活泼又细心的女孩已经和他们相当熟络。
“杨桑,早。”桥太郎收起架势,用还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回应。桥夫人也抬起头,温柔地笑道:“婉婷酱,又来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杨婉婷熟练地将食盒里的早餐摆放在小院的石桌上——两碗熬得金黄的仙水鱼粥,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本地特产的糕点。“丁总特别交代,一定要让二位尝尝我们厨师最拿手的药膳鱼粥,对调理身体很好的。”
看着碗里晶莹的米粒和细嫩的鱼肉,桥太郎夫妇眼神复杂。就是这种神奇的鱼,源于那个他们从未想过会与之产生交集的中国家庭,更关联着他们远在星辰之外的女儿。几天前那场亦真亦幻的晚宴,“见”到丁飞和依偎在他身边、笑容幸福的女儿和子……那一幕至今仍让他们心绪难平。如今,亲身处于这个因丁飞“托梦”而诞生的地方,品尝着这传说中的“仙水鱼”,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用餐间隙,杨婉婷开始了今天的“教学任务”。她指着鱼粥,放慢语速:“鱼——粥。”
和子夫人跟着念:“yu…zhou?”
“对!夫人发音很棒!”杨婉婷鼓励道,又指着远处的湖,“野——鹤——湖。”
桥太郎先生也认真地重复:“ye…he… hu。”
学习汉语,成了他们在这陌生国度里一项既定的日常,也是连接过去与现在、此地与彼方的一种微妙方式。丁希旺希望他们能更好地融入,而他们,内心深处,或许也存着一丝能为未来做点准备的念头——万一,有一天,女儿和子能回来呢?或者,他们能有更多途径去了解那个“银杏星球”呢?
饭后,杨婉婷陪着他们在疗养城内散步。所见景象令他们惊叹。这里与其说是疗养院,不如说是一个功能齐全的生态小镇。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肤色的人们在此居住,脸上大多带着寻求健康安宁的期盼。他们看到有人在湖边静坐冥想,有人在专业的理疗馆外排队,更多的是在风景如画的园区里漫步,神情舒缓。空气中似乎都流淌着一种平静而充满希望的氛围。
“这里发展得太快了,”杨婉婷适时地介绍,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几年前还只是个叫仙水镇的小地方,就因为仙水鱼,现在成了国际知名的疗养胜地。丁总他们的集团,真的很了不起。”
桥太郎默默听着,目光扫过那些现代化的建筑与精心保留的自然景观。从日本爱知县名古屋那样一个熟悉的环境,突然来到中国这个几年前还名不见经传、如今却充满奇迹色彩的地方,地理与文化的转换已然巨大,而背后那超越常理的原因,更让这一切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温柔的谜团之中。
散步归来,回到安静的小院,那个萦绕在心头的问题再次浮现:是长期居住下去,还是过段时间返回日本?
桥夫人轻轻抚摸着女儿以前在家时最喜欢的一个玩偶——她特意带来的,低声道:“太郎,我总觉得……离这里近一些,就好像离和子也近了一些。那个梦,还有这里的一切……或许不是偶然。”
桥太郎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窗外,一株银杏树在阳光下叶片闪烁着金绿的光芒。他想到了日本的工作、老家的房子、熟悉的朋友圈……但那一切,与女儿可能存在的、超越时空的联系相比,似乎都失去了重量。仙水市有神奇的鱼,有丁希旺这家与女儿有着神秘关联的家庭,有能让身心感到舒适的环境。更重要的是,这里似乎是目前唯一能捕捉到女儿更多痕迹的地方。
“我们再住一段时间吧,”他终于开口,语气温和却坚定,“至少……多学一些中文,多了解一些这里。回日本的事,不急。”
桥夫人握住他的手,轻轻点了点头。在这个因神秘纽带而抵达的异国他乡,留下,似乎成了他们追寻那渺远星光的必然选择。杨婉婷在一旁安静地整理着书本,看着这对夫妇眼中流露出的思念与决断,心中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慨。这个世界,远比她这个学日语的大学生想象的,要辽阔和奇妙得多。
三人在小院中沉浸于略带感伤的思绪时,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
“桥太郎先生!夫人!小杨!”
只见丁希旺精神焕发,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秘书喻燕紧随其后,她穿着干练的职业套装,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向杨婉婷点头微笑示意。
“丁总!”杨婉婷连忙起身。
桥太郎夫妇也站起身来,露出笑容。桥太郎努力用刚学的中文说道:“丁桑,早、上好!”
和子夫人也微微鞠躬:“丁先生,您好。”
丁希旺闻言,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欣喜:“哎呀!了不得!了不得!这才几天功夫,二位的中文说得有模有样了!小杨老师,功劳不小啊!”他赞许地看向杨婉婷。
杨婉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桥太郎先生和夫人非常努力。”
丁希旺热情地招呼大家重新坐下,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饮食、起居,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小杨或者疗养院说,千万别客气!咱们现在可是一家人了!” 他说“一家人”时,语气格外真诚。尽管对儿子丁飞的情况仍存有疑虑,但那晚共同的“意念”体验,以及彼此子女在遥远星球的关联,无形中已将这几家人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
桥太郎通过杨婉婷的翻译回应道:“非常感谢丁桑的安排,这里非常舒适,仙水鱼也名不虚传,我们感觉身体都轻松了许多。”
“那就好!那就好!”丁希旺满意地点点头,话锋一转,进入了正题,“今天过来,一是看看你们,二来嘛,有个生意上的事情,想跟桥太郎先生聊聊。”
喻燕适时地将平板电脑递到丁希旺手中。丁希旺一边滑动屏幕,一边说:“我们的仙鲜鱼公司,想必你们也知道了。虽然不像仙水鱼那样能治病,但那味道,绝对是独一份!现在全球市场都打开了,在几百个国家都设立了分公司。”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桥太郎:“日本市场我们早就进入了,反响一样火爆。爱知县是日本的重要地区,名古屋更是大都市。我在想,这‘仙鲜鱼爱知分公司’,如果能由熟悉当地情况的‘自己人’来打理,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丁希旺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充满了诚意和期待:“桥太郎先生,夫人,不知道你们二位,有没有兴趣来负责爱知县的分公司?这绝对是一个不太难打理的事业。当然,如果你们打算长期留在仙水市,那边由信得过的亲戚朋友来管理也行。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个消息来得有些突然。桥太郎夫妇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思索。
这个提议,远远超出了他们之前只是考虑“是否居住”的范畴。这意味着一份真正的事业,一个将他们与这个因女儿而结缘的中国家庭、与这片神奇土地更紧密捆绑在一起的机会。是继续留在仙水市,沉浸在这片充满奇迹的氛围中守望遥远的女儿?还是借此契机,回到日本,以一种新的身份和方式,参与到这份与丁家、与女儿息息相关的事业中?
“丁桑,我对生意一窍不通,另外,这个分公司如何经营,也一点不懂。亲人方面,目前就和子的舅舅一家。”
桥太郎先生的话通过杨婉婷清晰地翻译过来,带着一丝坦诚的局促。
丁希旺听罢,哈哈大笑起来, 他接过喻燕适时递上的平板电脑,但没有看,而是身体前倾,用非常朴实易懂的方式,向桥太郎解释道:
“这个分公司啊,运作起来其实很简单,比你想象的要简单得多!”他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地说:
“第一,找地方。就在爱知县,找合适的水库、湖泊或者大点的池塘都行。规模大小,你们自己定,一开始用个小点的试试水也行。”
“第二,放鱼苗。地方找好了,需要养什么鱼,就投放什么鱼。”
“第三,养鱼的关键措施,是我们总公司会提供一种特制的‘水剂’。每1万亩水域,每次只需要投放10斤,一个月就投三次。就这么简单!”
他靠回椅背,脸上洋溢着对自家产品绝对的骄傲:“就因为这特别的配方,鱼的味道,就彻底变了!晚宴上你们也尝过,绝对是独一份!到时候,捕捞、销售,都是在当地进行,市场不愁,供不应求。”
接着,他说到了利益分配:“正常情况下,绝对是赚钱的。比如说,你们在爱知承包1万亩水域,一年下来,利润有个40亿日元,你们自己能净赚20亿!保守估计!”
旁边的喻燕适时补充,语气专业而平和:“丁总,‘仙鲜鱼’全球联盟的成功率目前在99.8%以上,而所有按照流程操作的分公司都实现了盈利。”
桥太郎夫妇听着杨婉婷的翻译,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谨慎、疑惑,逐渐转变为惊讶,最后是难以置信。这个商业模式听起来确实简单得过分,几乎不需要他们投入任何专业技术,最大的“投资”似乎就是信任和当地的人脉关系。而那惊人的利润分成数字,更是冲击着他们的认知。
和子夫人轻轻用手掩住了嘴,看向自己的丈夫。桥太郎沉吟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轻轻敲击。他思考的,是自己的内弟是否愿意、是否有能力接手这样一份看似简单却责任重大的事业。
半晌,桥太郎抬起头,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他通过杨婉婷说道:“丁桑,非常感谢。这是天大的好事,我个人认为非常有前景。但我需要和内弟详细沟通一下,了解一下他的意愿。毕竟,这需要他投入时间和精力去具体管理。”
“这是应该的!”丁希旺呵呵一笑,“不着急,你们慢慢商量。有什么需要了解的,随时让婉婷联系喻燕或者直接找我。”
小院里的气氛变得轻松而充满希望。风拂过银杏树梢,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这段跨越国界、甚至可能跨越星海的合作奏响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