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霞光像一把钝刀，慢悠悠地割开草原的夜幕。
易阙踉跄着跑出山坳时，胸口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狼藉的营地，帐篷的碎片还挂在矮树枝上，地上的血迹已经发黑，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混合的味道——那是青媚和小蝶留下的气息，像一根针，扎得他心脏抽痛。
“操他娘的！”易阙低骂一声，猛地抹了把脸，掌心黏糊糊的全是血。
玄难被他劈得魂飞魄散的快感早就没了，现在满脑子都是青媚被押走时那道决绝的眼神，还有小蝶昏迷前飘过来的那声带着哭腔的“易郎”。
他能感觉到，两女身上那丝若有若无的气血联系还没断，这意味着她们还活着，但也仅此而已——他想象不出落在苍狼部落和密宗那群杂碎手里，她们会遭什么罪。
“冷静，易阙，冷静点……”易阙狠狠咬了咬舌尖，铁锈味混着血腥味在嘴里炸开，总算压下了掉头冲回去拼命的冲动。现在回去就是送人头，别说救人，自己这身骨头都得交代在那儿。他得先找地方疗伤，恢复力气，不然连给俩女收尸的资格都没有。
可谈何容易？
身上的血腥味浓得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几十步外都能闻见。
草原上光秃秃的，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根本无遮无拦。他甚至能听见身后传来的狼嚎，还有隐约的马蹄声，显然苍狼部落的追兵已经撒开了网。
更要命的是，五匹神骏马儿和所有物资全丢在了山坳，现在他除了腰间的铁血神虎惊天刀，就只剩怀里揣着的几颗丹药，连口水都喝不上。
“他娘的，这是把老子往绝路上逼啊！”易阙喘着粗气，眼神扫过前方，突然定住了——远处那片黑沉沉的沼泽地，像一块巨大的烂疮，趴在草原边缘，水面上漂着绿油油的水草，老远就能闻到那股能把人熏晕的腥臭。
换作平时，他死也不会靠近这种地方。但现在，这烂泥潭却成了救命稻草。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古人诚不欺我。”易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里闪过一丝狠劲。
苍狼部落的那帮蛮子再凶，总不能光着膀子往沼泽里冲吧？再说这鬼地方水系纵横，正好能洗掉身上的血腥味，掩了踪迹。
易阙不再犹豫，猛地提气，将混元一气金刚不坏童子功催到极致。一层淡金色的罡气从毛孔里渗出来，像层薄壳裹住全身，连头发丝都泛着微光。
这罡气不算厚实，却足够挡住沼泽里的污泥和瘴气。做好准备，他闷头冲进了沼泽地。
“噗通！”
冰冷腥臭的黑水瞬间没到胸口，淤泥像无数只手，死死拽着他往下沉。易阙强忍着恶心，闭住呼吸往深处钻。
沼泽里的味道简直绝了——腐烂水草的馊味、烂泥的腥臭味、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死在里面的腐臭味，混在一起往鼻子里钻，哪怕有罡气隔着，也熏得他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把昨天吃的烤肉全吐出来。
“他娘的，比京城那条臭水沟还难闻！”易阙心里暗骂，手脚并用地往下潜。越往下水压越大，四周黑沉沉的，只能靠感知分辨方向。下沉了约莫五六丈，脚下突然传来一阵水流的波动，带着股凉意——是活水！
易阙眼睛一亮，连忙调整方向，顺着水流钻过去。果然，沼泽底下不是实心的烂泥，而是藏着纵横交错的水系。他像条泥鳅，在漆黑的水下钻来钻去，避开那些扎人的石笋和缠人的水草，专挑水流急的地方走。
又往前游了一炷香的功夫，周围的水突然变清了，四壁也从软乎乎的淤泥变成了硬邦邦的岩石。
“嘿，还真让老子找到地方了！”易阙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是一条地下阴河，宽约三丈，水面平静得像镜子，能看见底下光滑的鹅卵石。
两岸是陡峭的岩壁，偶尔有细小的裂缝透进点微光，空气里带着股潮湿的土腥味，虽然不好闻，却比沼泽里的恶臭强了百倍。
易阙刚想松口气，胸口突然一阵剧痛，像有把锥子狠狠扎了进去。
易阙再也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大口血，染红了半片水面。血珠顺着水流漂远，他却感觉浑身一轻，胸口的憋闷感散了不少，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就是这儿了。”易阙抹了抹嘴角的血，眼神在岩壁上扫来扫去。阴河虽好，却不够隐蔽，万一有什么东西从这儿经过，很容易被发现。他的感知像雷达一样扫过岩壁，很快锁定了左侧上方一道不起眼的凹陷——大小刚好能容下一个人。
“干活！”易阙抄起铁血神虎惊天刀，运起残余的真气往岩壁上劈去。“咔嚓”一声脆响，岩石应声而裂，很快就凿出个刚好能蜷进去的坑洞。
纵身跳进去，拍了拍身上的碎石，总算松了口气——这地方离地面少说有十多丈，外面又有乱石挡着，除非苍狼部落的人长了透视眼，不然绝不可能发现。
易阙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浑身紧绷的肌肉总算放松下来。现在得赶紧疗伤，拖得越久，青媚和小蝶就越危险。
摸了摸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里面只剩三颗丹药，还是上次从赤蛟部落带出来的，其他丹药早就耗光了。
“这点玩意儿，塞牙缝都不够。”易阙皱着眉，捏起一颗丹药扔进嘴里。丹药化开，一股暖流涌进丹田，却像水滴进了油锅，连个响都没听见。他现在的伤势太重，经脉裂了好几处，气血亏得厉害，光靠这根本不够。
易阙手往下一摸，摸到了怀里那个冰凉的盒子——是寒玉盒。打开盒盖，一截拇指长短的赤红血玉肋骨躺在里面，被不知名的透明液体泡着，隐隐泛着红光，像是有生命在搏动。旁边还躺着个小玉瓶，里面装着赤蛟丹——那是留给义父李擎天突破合道期用的，据说能极大提升成功率。
“用不用？”易阙盯着赤血丹，心里天人交战。赤蛟丹药效霸道，肯定能让他快速恢复，甚至可能再进一步。可义父那边怎么办？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他又看了看那截赤红血玉肋骨——这是赤蛟部落老祖宗的骨头，蕴含着远古巫族的神力，比赤蛟丹还稀罕。本来打算留着再研究研究，说不定能参透点什么，现在……
“妈的，顾不上了！”易阙猛地合上玉瓶，把赤蛟丹塞回怀里。义父那边还有时间，可青媚和小蝶等不起。他捏起那截赤红血玉肋骨，深吸一口气——就用这玩意儿！
易阙咬了咬牙，运起真气往肋骨上一掰。“咔嚓”一声轻响，肋骨断成两半。他把其中一半小心翼翼地放回寒玉盒，贴身藏好，然后握紧了剩下的半截。
“巫族老祖宗，对不住了，借你骨头用用。”易阙对着肋骨拜了拜，“要是能救回我那俩媳妇，回头给你烧三炷高香！”
说完，他盘腿坐好，闭上眼睛，迅速进入极静空明冥想状态。混元一气金刚不坏童子功自动运转起来，丹田内的真气像条小溪，缓缓流淌。
随着功法运转，掌心的赤红血玉肋骨突然亮了起来，一股苍茫古老的气息顺着指尖往他身体里钻。
“嗯？”易阙心里一动。这股力量很奇特，淡青色的苍茫之气带着股草木破土的生机，钻进经脉里，那些裂了口子的地方像被温水泡过，酥酥麻麻的，疼痛感瞬间减轻了不少；还有一缕淡红色的光晕，带着股甜丝丝的香气，直接融进气血里，原本亏空的丹田像被打开了闸门，气血“哗哗”地往上涌。
“好家伙，这玩意儿比赤血丹霸道多了！”易阙忍不住在心里叫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断裂的筋骨在“咔咔”作响，那是在自我修复、变强；干涸的丹田像被注了水的池塘，真气越来越浑厚；连皮肤上的伤口都在快速结痂、脱落，露出底下粉嫩的新肉。
全身的细胞都像饿疯了的乞丐，疯狂地吞噬着那股神秘力量。
易阙彻底沉浸在这种奇妙的状态里，外界的一切都被他抛到了脑后，眼里只有不断流转的真气，耳边只有气血奔腾的轰鸣。
掌心的赤红血玉肋骨在一点点变暗，而他身上的气息却像雨后的春笋，蹭蹭往上涨，隐隐有冲破炼神返虚后期中期瓶颈的趋势。
与此同时，黑山口的乱石堆上，苍冥月正烦躁地踢着一块石头。执法队的队员们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一个个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一战耗光了他们大半气血，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密宗那对狗男女更惨。小白脸瘫在石头上，折扇扔在一边，嘴角还挂着血；妩媚少妇靠在岩壁上，胸口的衣服破了个洞，露出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看向远处的眼神里满是惊惧。刚才玄难被劈得魂飞魄散的画面，把俩人吓得不轻，现在一想起易阙那道白虎虚影，腿肚子还打颤。
“他娘的，那姓易的到底是什么怪物？”一个执法队队员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玄难长老怎么说也是炼神返虚后期，竟然被他一刀劈没了？”
“闭嘴！”苍冥月低喝一声，眼神扫过众人，“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偷袭得手罢了。真硬碰硬，他能是我们苍狼战阵的对手？”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有点发虚——刚才那道五行合击，差点没把执法队的战阵打散，要不是靠着图腾之力硬撑，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他们了。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啼。
“唳——！”
苍冥月眼睛一亮，猛地抬头。只见数只翅膀展开足有一丈宽的苍青神鹰，正盘旋着往下落，锋利的爪子抓在碎石堆上，发出“咔咔”的声响。
这些神鹰羽毛泛着青光，眼睛像琥珀一样透亮，正是苍狼部落养的“空中眼睛”，视力比鹰隼还好，几十里外的兔子都能看见。
“太好了！”执法队的队员们顿时精神一振。有苍青神鹰帮忙，还怕找不到那个姓易的？
苍冥月吹了声口哨，其中一只神鹰扑腾着翅膀落到他肩膀上，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
他摸了摸神鹰的脑袋，朗声道：“这是我们苍狼部落的苍青神鹰，方圆百里的动静都逃不过它们的眼睛！附近肯定有巡逻的族人，跟我走，汇合了族人，就算那易惊天钻地缝里，也得给我抠出来！”
青媚被两个执法队队员架着，听到这话，脸色“唰”地白了。她抬头看着那些威风凛凛的神鹰，心里一片冰凉——天上有这些东西盯着，易郎还能跑掉吗？
“哟，这就绝望了？”小白脸不知什么时候缓过劲来，摇着折扇走到青媚面前，脸上挂着欠揍的笑，“我劝你还是早点认命吧。你们家男人很快就会来陪你们了，到时候我会让他亲眼看着，你和你那小姐妹是怎么……”
“你他妈闭嘴！”青媚猛地挣扎起来，铁链勒得手腕生疼，“易郎一定会杀了你们！把你们碎尸万段！”
“杀我们？”小白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就凭他？一个被打成丧家之犬的废物？等抓住他，我先废了他的修为，再把他的皮剥下来做鼓，让你们天天敲着玩！”
“你无耻！”青媚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咬出了血。
“无耻？”妩媚少妇也走了过来，伸手捏了捏青媚的下巴，指甲差点嵌进肉里，“比起你们那个杀了玄难长老的男人，我们可仁慈多了。不过你们放心，等抓住他，我们不会让他死得太痛快的。至于你们俩……”她上下打量着青媚，眼里闪过一丝贪婪，“长得还不错，正好送给极乐菩萨当鼎炉，也算是你们的造化了。”
“做梦！”青媚猛地偏头，躲开她的手，“就算是死，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死？”妩媚少妇笑了，笑得像条毒蛇，“那可由不得你。在我们密宗的手段面前，再硬的骨头也能给你熬成汤。”
“好了，别跟她们废话了。”苍冥月不耐烦地挥挥手，指着远处一道狼烟，“族人在那边发信号了，走，先汇合再说！”
小白脸和妩媚少妇对视一眼，一人架起青媚，一人扛起还昏迷的小蝶，跟着苍冥月往狼烟的方向赶。
执法队的队员们也挣扎着站起来，跟在后面。苍青神鹰在头顶盘旋，发出一声声嘹亮的啼叫，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猎物。
一炷香后，黑山口的人马和二三十个苍狼部落族人汇合了。这群族人个个挎着弓箭，腰里别着弯刀，一看就是常年在草原上巡逻的精锐。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大汉，看到苍冥月，瓮声瓮气地问：“队长，找到那小子了？”
“还没，让他钻进前面那片沼泽地了。”苍冥月指着远处那片黑沉沉的泥潭，眉头紧锁，“那地方水系太乱，底下全是暗河阴河，不好搜。”
络腮胡大汉挠了挠头，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这小子倒会找地方！要不我们放把火？把沼泽烧干了，看他往哪儿躲！”
“蠢货！”苍冥月瞪了他一眼，“那地方全是水，烧个屁！再说烧起来烟太大，反而会惊动他。”
一众族人顿时没了主意，你看我我看你，都皱着眉。沼泽这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弄不好就得把自己陷进去，谁也不想去冒这个险。
青媚本来心都沉到了谷底，看到这一幕，突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看着苍狼部落那群人焦头烂额的样子，冷笑道：“怎么？不是挺能耐的吗？连个人都抓不到？”
“臭娘们，找死！”一个族人顿时火了，扬手就要打。
“住手！”苍冥月喝住他，眼神阴沉沉地盯着青媚，“别得意太早，就算他躲进沼泽，也总有出来的时候。”
“哦？是吗？”小白脸突然摇着折扇开口了，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其实这事儿简单得很。”
苍冥月眼睛一亮：“这位密宗客人有办法？”
“办法谈不上，就是个笨主意。”小白脸慢悠悠地说，“那易惊天钻进沼泽，总不能一辈子待在里面吧？他总得出来透气，总得找吃的。我们只要把方圆十里地围起来，派兄弟轮流守着，不管他从哪个方向冒头，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到时候以逸待劳，还怕抓不到他？”
苍冥月愣了一下，随即拍了下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是客人聪明！”他转头对络腮胡大汉道：“苍井孔，你去发信号，让族里再派点人来，把这片沼泽围得水泄不通！告诉他们，多带点吃的喝的，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是！”苍井孔应声而去。
“那我们在哪儿等？”一个执法队队员问道。
苍冥月指着远处那道连绵的山脉：“看到那山顶了吗？上去！那里视野好，方圆十里地尽收眼底，正好看着沼泽，他一露头就能发现。”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山顶赶。到了地方，族人很快清理出一片空地，搭起了帐篷，还升起了篝火。有人从马背上卸下风干的肉和皮囊里的酒，架在火上烤，滋滋的油花溅起来，香味飘得老远。
密宗小白脸和妩媚少妇在黑山口熬了一夜，早就饿坏了，此刻也顾不上形象，抓着烤肉就往嘴里塞。执法队的队员们也纷纷围上去，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即将抓到猎物的兴奋。
青媚被捆在一根石柱上，看着这群人兴高采烈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她死死咬着牙，心里一遍遍地祈祷：易郎，千万别出来，千万别上当……
就在这时，她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胳膊。低头一看，小蝶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眼里满是恐惧，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