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臣一口气穿过了三条街巷，越走越偏。
“他能看到了？”
我越跟，越觉得不对劲儿。
猛然想到，他本是眼盲之人，可如今走起路来健步如飞，还能轻易的避开数辆马车。
应当是老夫人死了，秽妖没能让张书臣完成心愿，所以一切恢复如初。
“来啊！官人！”
“呵呵呵！”
最终，张书臣是在一间花楼前停下的脚步。
我想起他之前提起过，他喜欢的是仙月楼里一位叫胭脂的姑娘。
那位姑娘为了他守身如玉。
但是，花楼和守身如玉便是南辕北辙的两个词。
女子但凡进了这里，那些鸨儿有的是法子，让姑娘服软。
从前，我爹爹就曾给一位风月馆的姑娘治过伤。
手指甲儿都被拔光了，浑身伤痕累累，最终还是点头妥协。
所以，无论那位姑娘品性如何，到了此处便是入了泥潭。
“诶呦喂！这不是张公子么？你又是来寻胭脂的？”
一个妆容浓艳的女子，看到张书臣立马就袅娜着步子，迎上前来。
“诶！”
张书臣不屑理会她，而是想要往里走。
那女人便立刻摊开手，拦住了他。
“胭脂正忙着接待贵客呢！张公子要不然，今日让我来陪你！”
女人说着，将身子朝张书臣的胳膊上蹭。
“滚开！”
张书臣一把将其推倒在地上。
女人脸上的笑，当即敛去。
“一个穷书生！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你有银子么？还看不上老娘！”
女人恼羞成怒，大声嚷嚷了起来。
而张书臣则是掏出一百两银票。
“今日，我要给胭脂赎身！”
我闻言，深深闭了闭眼眸。
这便是他的执念么？
赎了那胭脂姑娘，这幻境就会了结么？那三娘子未免太可怜了。
被献祭，被辜负，被厌恶。
“胭脂！胭脂！”
张书臣举着银票，喊着胭脂。
这举动自是引来了鸨儿。
对方望见银票，眸子都泛光了，扭动着丰腴的身子，就朝张书臣过来了。
“真不是东西！”
我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罢了，季姑娘，若此事便是他的执念，完成后你就可以离开这幻境了！”
珠泪宽慰我。
“我要为胭脂赎身！我有银子！”
张书臣冲着那丰腴的鸨儿喊道。
“诶呦，公子啊！一百两您要赎谁？”
鸨儿明知故问。
“胭脂！我要胭脂！”
张书臣说的是斩钉截铁。
“若是不够，我再添五十两！”
张书臣此刻，倒是挥金如土。
“诶，那不是女屠夫的小相公么？怎么不怕你家那母夜叉，把你给剁了！”
有一客人，认出了张书臣张口调侃。
“让胭脂出来！我现在就要带她走！”
张书臣已经迫不及待。
“这个，只怕是不成的！”
鸨儿瞥了一眼银票，眸子朝着楼梯口望了一眼。
“胭脂还在伺候贵客呢，你······”
鸨儿的话还未说完，张书臣便朝着楼上冲去。
“真是个薄情寡义的！她家娘子都有孕了吧？”
方才被张书臣推倒的女人，鄙夷的望着张书臣的背影。
鸨儿却已是见怪不怪。
“这世间啊，哪有那么多真心！你们一个个的，都瞧清了！别为了什么狗屁真心与人走！真心能值几个钱啊？瞬息万变的事儿！”
鸨儿正训诫着自己的姑娘，这楼上就传来了打砸声。
紧接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从二楼滚了下来。
那张书臣完全不顾读书人的儒雅，与那男人撕打在一起。
“别打了！别打了！”
他们二人打做一团，楼梯上一个着浅粉色薄裙的女子也冲下了楼。
这姑娘，便是胭脂。
她无法将两个男人拉开。
便操起一旁的酒壶朝着张书臣的后脑砸去。
“啪叽”一声，张书臣被狠狠砸中。
他手中的动作一顿。
方才还处于劣势的肥腻男人，立马将他按住。
一拳又一拳，狠狠砸在张书臣的脸上。
“该死！从哪冒出来的疯子！”
那男人咆哮着，脸上的肥肉也跟着颤抖。
“卢员外，您消消气！”
胭脂一边为那肥头大耳的男人披衣裳，一边开口安抚。
“胭脂！”
张书臣愣怔的望着胭脂，半晌才回过神。
“胭脂，我今日是来赎你的！”
他说着，将银票递给了胭脂。
胭脂眸光一滞，柳眉高高挑起，瞥了一眼银票后，唇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
“在你眼里，我就只值一百两？”
胭脂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不是的！我，我······”
张书臣在胭脂面前，慌张无措像个孩子。
“穷鬼！”
胭脂的脸上露出阴狠嫌恶的神情。
“本以为你能中举！将来做个举人夫人也不错！结果你却瞎了！白费了我之前的温柔小意！如今你还这般轻贱我？一百两？都不够买我发髻上的一支珠钗！”
胭脂的话，让张书臣的眸子变得茫然且空洞。
“胭脂，你是担心，我对你不是真心的对么？我今日赎你出去，便会娶你，给你一个名分！”
张书臣还不明白。
或许是不想明白，毕竟他刚死了娘，急需这位红颜知己的慰藉。
“名分？做你的妾？你家那母夜叉可是有孕了！”
胭脂一边给卢员外系上衣襟带，一边戏谑的问着。
“我不爱她，她若愿意，孩子我会供养，至于她，我会与她和离！”
张书臣说的无比决绝。
“哼！正妻都可以随意休弃，等我年老色衰，你照样会厌弃我，你滚吧！”
胭脂鄙夷的哼出一声，回绝了。
“我并非只是爱慕你的容貌，三年前，我拿不出束修，是你悄悄给了我三十两银子，让我渡过难关，你给我留的字条，我至今还带在身上。”
张书臣从荷包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张叠好的纸。
“公子为考取功名勤勉上进，可近几日瞧着脸色甚差，望保重身体！寒冬将至，做鹿皮靴一双，望公子收下！”
字体清秀，很是好看。
“呵呵呵！呵呵呵！”
胭脂看着字条，不由笑出声来。
“诶呦，张公子啊！您这定是寻错人了！胭脂可是不识字的！”
鸨儿指着那纸条对张书臣说。
张书臣愕然，盯着胭脂。
“不是你？你，你，你不识字？”
此刻，他的脸上失去了全部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