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部的项目终于迎来了阶段性的汇报。连续几天不眠不休的鏖战,吕宋一和团队交出了一份让上面颇为满意的规划草案。当最后的汇报结束,领导难得地露出赞许神色,说了一句“小伙子不错,有想法,能吃苦”时,紧绷的弦骤然松弛,随之涌上的不仅是疲惫,还有潮水般对吴念的思念和担忧。
他已经快一周没见到她了。电话总是匆匆几句就被挂断,她的声音里带着刻意掩饰的疲惫,永远都是那句“我很好,不用担心”。他知道她在硬撑,这种认知让他心如猫抓,却又因自己无法及时伸出援手而倍感无力。
傍晚,他拒绝了同事庆祝项目阶段成功的聚餐邀请,独自一人开车在市里漫无目的地转着。鬼使神差地,车头调转,驶向了京大附近,那个他和吴念常去的、能俯瞰部分校园景致的咖啡馆。
刚停好车,一个略带惊讶的女声在旁边响起:“宋一?真巧啊。”
吕宋一转头,看见苏婉站在不远处,穿着一身精致的套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意外笑容。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对苏婉,他向来没什么好感,尤其是知道她曾针对吴念搞过小动作之后。他更是连一个表情都欠奉。
苏婉却仿佛看不出他的疏离,走上前几步,语气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关切:“宋一,看你脸色不太好,最近很忙吧?也要注意身体。”她顿了顿,像是无意中想起什么,状似随意地说道,“哦,对了,前几天我去市一院看个朋友,好像……看到吴念了。”
听到吴念的名字,吕宋一的目光终于聚焦到她脸上。
苏婉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犹豫和担忧:“她身边……好像有位男士陪着,看起来挺亲密的,一起进出医院。我还以为看错了呢……可能是她家亲戚吧?”她一边说着,一边像是要拿出手机确认什么,手指在屏幕上“不小心”一滑,一张照片瞬间弹出,又迅速被她按熄。
但那惊鸿一瞥,足够吕宋一看清了——清晨微光中,医院侧门旁一家连锁酒店的招牌下,吴念和林远并肩走了出来!林远手里还提着似乎是早餐的袋子,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吴念微微侧头,像是在听林远说话。
轰——!
一股灼热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火焰,瞬间从吕宋一的脚底直冲头顶!连日来的疲惫、思念、无力感,以及对林远积压已久的不满和嫉妒,被这张看似“铁证如山”的照片彻底点燃。他感觉自己的理智在寸寸崩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勉强维持住面部表情的平静,甚至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的冷笑:“是吗?劳你费心。那是她邻居,帮忙照看一下而已。”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沙哑。
苏婉看着他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和眼底那抹几乎要压制不住的狂风暴雨,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故作恍然,带着点歉意:“哦,原来是邻居啊,那是我多心了。宋一你别误会,我就是随口一提……那你忙,我先走了。”
她转身,踩着高跟鞋优雅地离开,嘴角在背对吕宋一的瞬间,扬起一抹得逞的阴冷笑意。
吕宋一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得像一座石雕。周围的车流人声仿佛都消失了,只有那张照片的画面和苏婉那句“挺亲密的”在他脑海里反复盘旋、放大。酒店门口!清晨!一起出来!
他猛地拉开车门坐进去,重重地摔上车门,巨大的声响引来了路人的侧目。他双手死死抓住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眼底是一片猩红的暴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他无法再忍受这种猜测的煎熬。他需要听到她的声音,立刻,马上!
电话拨出去,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是医院走廊的嘈杂,吴念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和疲惫:“喂,宋一?”
她甚至没像以前那样叫他“吕宋一”,但这声带着疲态的“宋一”,此刻听在他耳里,却像是在掩饰什么。
吕宋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那股压抑的阴沉还是透了过去:“在哪儿?”
“在医院啊,刚陪妈妈做完检查。”吴念的声音有些心不在焉,她正看着手里刚出来的几张缴费单,上面的数字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一个人?”他问,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审问意味。
吴念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不想让他担心,也不想节外生枝,便含糊道:“嗯……差不多吧。怎么了?你项目结束了?”
她的含糊其辞,在吕宋一听来,无异于默认和心虚。他心底那簇邪火烧得更旺,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他咬着后槽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我刚才碰到苏婉了。”
吴念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她说什么了?”
“她说,看到你和一位男士,关系很亲密,经常出入医院。”吕宋一的语气越来越冷,带着讥讽,“还‘不小心’让我看了张照片,早上,酒店门口,挺般配啊,吴念。”
吴念的脑子“嗡”的一声,一股被窥探、被污蔑的怒火猛地窜起,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烦躁。母亲病情反复,医药费的压力,连日的身心俱疲,此刻还要面对他这种莫名其妙的猜忌和质问!
“吕宋一!”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压抑的怒气,“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什么?林远哥只是住得近,偶尔过来帮帮忙!那天是因为妈妈凌晨不舒服,他赶来帮忙送去急诊,折腾了一晚,早上才一起从医院出来,顺便在旁边的早餐店买了点吃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吕宋一被她语气里的不耐和反驳彻底激怒,声音拔高,“我知道你们没什么!但我就是不喜欢他!我就是看不惯他围着你转!你能不能因为我,离他远一点?就当是为了我,不行吗?”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占有欲和不安。
吴念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她为了母亲的医药费焦头烂额,为了兼顾学业和照顾病人心力交瘁,他不但不能体谅,反而在这种时候,因为别人的挑拨和她纠缠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吕宋一,你简直不可理喻!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吵这些!”她气得声音都在发颤。
就在这时,病房里突然传来仪器尖锐的警报声和护士急促的呼喊:“徐慧兰家属!病人血氧饱和度急剧下降!快叫医生!”
吴念脸色骤变,什么都顾不上了,对着电话仓促又焦急地喊了一句:“妈妈出事了!我没空跟你说!”
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念念?念念!”吕宋一对着骤然安静的电话嘶吼,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断线声。
他听着那忙音,仿佛听到了某种连接被硬生生切断的声音……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将他刚才的怒火浇熄,只剩下刺骨的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预感——
她要离开他了。
是不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永远是别人?而他,这个所谓的男朋友,却总是被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甚至成了她烦躁和压力的来源?
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汽车喇叭发出刺耳的长鸣,引来更多目光。但他浑然不觉,只是颓然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满心都是无处发泄的愤怒、蚀骨的嫉妒,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无力感。
裂痕,一旦产生,便会悄无声息地蔓延。而信任,在猜忌的毒液浸泡下,正逐渐失去它原本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