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计划顺利推进，显然让这位操心全屯生计的大队长心情大好。
陈静心念一动，赶紧将炉火调小，端下陶罐放在地上，快步迎了出去。
“王叔！正琢磨找您呢！有点事想跟您商量商量。”她脸上带着笑，语气透着熟稔。
王铁山停住脚步，见是陈静，脸上的皱纹舒展开，笑道。
“是陈静啊，啥事？你说？”
陈静直接切入正题，“是想问问咱屯里，各家各户自留地种的那些白菜、萝卜、大蒜，今年收成咋样？窖里存得多不？”
王铁山嘬了口烟嘴，吐出一口青烟，叹了口气：“多！咋不多？地一上冻，一冬天加一春荒，全屯老少就指望着窖里那点白菜萝卜土豆子过活命呢。年年如此，吃到开春儿，脸都吃得跟菜叶子一个色儿喽！你问这干啥？”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陈静，不明白陈静咋突然关心起过冬菜来了。
陈静眼睛一亮，顺势说道：“王叔，是这么回事。前几天我用新法子鼓捣了点泡菜——就是咸菜，给左邻右舍她们分着尝了尝，大伙儿都说好吃。我就琢磨着，咱屯菜多，吃不完，能不能由生产队出面，统一收购各家自留地富余的菜，用我这法子批量做成泡菜，然后通过供销社卖到城里去？好歹能给咱屯里添个活钱进项，年底分红也能宽裕点不是？”
“泡菜？咸菜？”王铁山眉头习惯性地拧成了疙瘩，下意识地摆摆手，“那玩意儿谁家灶台媳妇不会腌？费那老大劲，能卖出钱去？再说，再过个把月，家家户户都得开始渍酸菜准备过冬了，自个儿都吃不完，城里人就能稀罕？陈静呐，你这想法是不是太……太新鲜了？”
他到底把到了嘴边的“异想天开”咽了回去，换了个稍微委婉的词。
陈静早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也不急，耐心解释道。
“王叔，城里跟咱屯里情况不一样。他们没自留地，吃根葱、嚼瓣蒜都得花钱买！您知道现在城里鲜白菜卖多少钱一斤不？品相好的也就两三分钱顶天了！可稍微加工一下，做成普通腌菜一斤也能卖一毛钱左右。”
“一毛钱一斤？就这咸菜疙瘩？”王铁山吓了一跳，烟袋锅都忘了嘬。
“这玩意真能卖上这价？还有人买？还有你说做什么泡菜，这……这能行吗？听着咋像投机倒把呢？可不敢乱来！”
他脸上露出担忧，也实在无法理解城里人为啥会花钱买这在他看来稀松平常的东西。
“肯定有人买！”陈静语气肯定，然后又把政策界限仔细解释了一遍。
见王铁山握着烟袋沉默不语，显然在消化她的话，陈静又退了一步，给出更稳妥的方案。
“王叔，您要是觉得直接收菜账目不好弄，咱们可以换个法子。比如，队里用工分折算社员送来的菜，等泡菜卖了钱，再按工分给大家发现金。这样，账目清楚，谁也挑不出毛病。”
王铁山闷头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眉头紧锁，半天没言语。
他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陈静，这女娃娃来屯里时间不算长，可捣鼓出的新鲜玩意儿确实不少，那个手摇脱粒机就让妇女们省了大力气，还有种植梨树的事。
他咂摸咂摸嘴，最后用烟袋杆虚点了点陈静，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带着点欣赏的复杂笑容。
“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娃娃啊，就是有文化，脑子活络，弯弯绕……哦不，是点子多！俺这老脑筋，守着老黄历，是有点跟不上趟喽。”
陈静谦逊地笑笑：“王叔，您可别这么说。您经验丰富，见过的风浪多，这事还得您给掌舵把关才行。不瞒您说，这事我跟修远透过气，他也觉得可行，还说要是真干起来，供销社那边他去联系沟通。”
一听唐修远也支持，王铁山心里顿时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唐修远是上面派下来的书记，年轻有为，政策把握得准，他点头的事，八成靠谱。
王铁山的脸色立刻明朗起来，大手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
“中！修远也同意，那这事俺看能行！等下俺就把几个小队长和会计铁蛋叫来，开个会好好说道说道！要是大家都没啥大意见，咱就干它一场！”
陈静心中暗喜，趁热打铁道：“王叔，还有个事。要是这事真能成，这泡菜的具体腌制法子是我们小院几个人琢磨试验出来的，能不能就让我们小院牵头，负责生产和技术这一摊？”
王铁山这回非常干脆，一口答应。
“中！方子是你们出的，事也是你们提出来的，这摊事自然归你们小院牵头！”
说干就干，王铁山也是个利索人，立刻去喊人。
没多久，几个小队干部和会计王铁蛋就陆续聚到了大队部的办公室。
王铁山把陈静的想法前因后果、特别是唐修远也支持的情况一说，底下顿时像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有的表示怀疑，主要是年纪大些、观念保守的：“腌个咸菜还能卖出金疙瘩价？别忙活一场，费工费料，最后烂手里，赔了夫人又折兵！”
也有眼光活络、比较敢想的出言反驳：“陈知青捣鼓的东西，啥时候差过？那脱粒机不好用吗？我看可以试试！万一成了，咱屯过年就能多分点红，娃娃们也能多扯几尺布做新衣裳！”
会计王铁蛋则拿出他那把磨得油亮的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拨拉，然后抬起头，厚厚的眼镜片后闪着精明的光。
“按陈静说的价，就算去掉成本，一斤菜加工好了咋也能赚好几分钱！要是真能卖出去，这买卖……划算！比光种地来钱快！”
这时，唐修远也闻讯从后山赶了回来，他明确表态支持，给众人吃下定心丸。
“同志们，王叔，陈静同志这个想法很好！把咱们自产多余的蔬菜进行加工，转化为商品，增加集体收入，这符合当前搞活农村经济的精神！这不叫投机倒把......多条腿走路，咱们屯才能更快富起来！”
书记和大队长都表了态，账也算得明白，原本犹豫的干部们也纷纷点头，觉得这事确实值得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