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寒渊离去后,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沈怜星笔尖划过纸张那单调而急促的“沙沙”声。
她仿佛不知疲倦,也感觉不到手腕和指尖传来的尖锐刺痛,只是机械地、疯狂地写着。
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屈辱,什么不甘,什么恐惧,都被强行压下,唯一的念头就是——写!必须在辰时之前写完!
桃花在一旁红着眼圈,默默地重新沏了浓茶,又找来缓解疲劳和止痛的药膏,想给沈怜星敷上,却被她无声地推开。
此刻任何一点打扰,都可能影响她完成那不可能任务的速度。
时间在笔尖飞速流逝,窗外的夜色由浓转淡,天际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
沈怜星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因缺水而干裂起皮,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
她的手腕已经肿了起来,每一次运笔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字迹也开始不可避免地变得潦草、虚浮。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时,书案上抄写好的纸张虽然又增厚了不少,但距离完整的百遍,仍差着将近二十遍的数量。
这已经是她透支了所有体力与精神力的结果。辰时将至。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在院外响起,如同催命的符咒。
沈怜星握着笔的手猛地一抖,一滴硕大的墨点滴落在刚刚写好的字行间,迅速晕开,毁掉了大半页的心血。
她看着那团刺眼的墨污,瞳孔骤缩,浑身冰凉,连重新换纸的力气都没有了。
宫寒渊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副冷峻漠然的样子,仿佛昨夜那个风尘仆仆、带着一丝倦意的他只是她的错觉。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沈怜星那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虚弱模样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书案。
他踱步过来,无视沈怜星瞬间绷紧的身体和绝望的眼神,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沓抄写稿,快速翻看。
越看,他的眉头蹙得越紧。
“这就是你熬了一夜的成果?”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指尖点着那些后期字迹明显潦草、甚至偶有错误的页面,“字迹潦草,形神俱散,错漏频出。沈怜星,你是在敷衍杂家?”
他的质问如同冰水,浇灭了沈怜星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已经尽力了,想说自己不眠不休几乎虚脱,但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作了无声的沉默。
她知道,在这个只看结果的男人面前,过程如何艰辛,毫无意义。
“还有,”宫寒渊的视线扫过那堆抄写稿的总量,眸中寒光一闪,“数目,似乎也对不上。杂家要的是百遍,这里,恐怕连九十遍都不到。”
他放下纸张,目光重新落到沈怜星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失败作品般的冷酷:“杂家离府这些时日,给你充足时间,你便如此懈怠?还是觉得,杂家不在,便可阳奉阴违?”
“民女没有……”
沈怜星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带着哽咽,“民女真的……尽力了……”
“尽力?”宫寒渊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与不信,“你的‘尽力’,就是这般不堪入目的东西?”
他忽地俯身,再次捏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他抬起她那只已经红肿不堪、微微颤抖的右手,展示在她眼前,语气冰冷刺骨:“还是说,你这双会施针治病的手,连抄几遍书都承受不住了?嗯?”
手腕处传来骨骼仿佛要被捏碎的剧痛,沈怜星疼得额头沁出冷汗,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决堤而下,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那破碎的呜咽和绝望的眼神,比任何哭诉都更让人心惊。
宫寒渊看着她泪流满面、脆弱不堪的模样,捏着她手腕的力道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但随即又更紧地攥住,眸色深沉如夜,翻涌着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娇气。”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极其伤人的字眼,猛地甩开了她的手。
沈怜星被他甩得一个趔趄,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几本书籍簌簌落下。
她靠着书架,勉强支撑住身体,捂着自己剧痛的手腕,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他那玄色冰冷的身影,如同掌控她生杀予夺的神只,也如同将她拖入无尽深渊的恶魔。
他对自己,果然只有不满和厌弃。那些偶尔流露的、让她困惑的复杂情绪,或许真的只是她的错觉,或者是他更深层次的、戏弄她的手段。
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