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书房内只余一盏孤灯,映照着沈怜星沉思的侧影。
白日里挫败柳氏带来的振奋已然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冷静的审慎。
她再次铺开那张写有关键节点的纸张,目光在“不明势力”、“有人推动”、“线索隐约指向东厂”这些字眼上久久停留。
“小姐,夜深了,喝碗安神汤早些歇息吧。”魏嬷嬷端着一只瓷碗走进来,见沈怜星仍坐在案前,不由得劝道。
沈怜星接过汤碗,却没有立刻喝,而是抬头看向魏嬷嬷,眼神清亮:“嬷嬷,您坐。我有事想与您说说。”
魏嬷嬷依言坐下,关切地看着她。
沈怜星用指尖轻轻点着纸上的记录,缓缓道:“嬷嬷,您不觉得,有些事情,太过巧合了吗?柳氏此次出手,我们能化解,是靠着李忠机警,靠着庄户们出力,过程清晰。可之前这几次……”
她顿了顿,“永昌侯府那位嫡次子,落水身亡;镇北将军世子,意外暴毙;还有上次铺子几乎被人逼入绝境,却又莫名化解……每一次,都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我最困顿的时候,推了一把。”
魏嬷嬷闻言,神色也凝重起来。
她仔细回想,眉头越皱越紧:“小姐这么一说……老奴也觉得蹊跷。尤其是上次生意上的事,漕运衙门和京兆尹,那可不是柳姨娘能轻易撼动又轻易摆平的。老奴当时就觉得,背后定然有贵人。”
“贵人?”沈怜星喃喃重复,烛火在她眼中跳跃,“什么样的贵人,会一次又一次,不求回报,甚至不露形迹地帮我这样一个……看似毫无价值的侯府弃女?”
魏嬷嬷迟疑道:“或许……是看在已故苏家的面子上?或是夫人娘家那边,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故旧?”
沈怜星缓缓摇头:“外祖家是商贾,虽富,但官场影响力早已式微。若是他们,何必如此藏头露尾?大可光明正大相助。”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嬷嬷,您还记得,我们之前猜测,那暗中相助之力,可能来自……东厂吗?”
魏嬷嬷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惊惧之色:“东厂?那位宫督公?”
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不祥,“小姐,这……这怎么可能?那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他为何要帮我们?”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沈怜星蹙眉,“但李忠查到的线索,漕运衙门是因东厂档头传话才放货,京兆尹查办柳氏亲戚,也与督公府管家有关联。这些零碎的线索,都隐隐指向那个方向。”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若真是他……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回想起长街之上那惊鸿一瞥,那俊美近乎妖异,却冷冽如万载寒冰的容颜,那睥睨众生、视人命如草芥的眼神。
那样一个人,与她的人生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难道……是因为小姐您的医术?”
魏嬷嬷猜测道,“鬼手十三针名震天下,或许他有所求?”
“若是求医,以他的权势,大可光明正大征召,何须绕这么大圈子,用这种方式?”
沈怜星反问,“况且,他若真需要鬼医传人,师父墨千秋的名头比我更响。”
主仆二人相对无言,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
那幕后之人的形象,原本只是一团模糊不清的迷雾,如今,在这反复的推测与线索拼凑下,似乎渐渐凝聚成一个高大、威严、令人望而生畏的轮廓——玄衣纁裳,俊美阴鸷,权势滔天,正是那东厂督公,宫寒渊。
这个认知,让沈怜星感到一阵心悸。
被这样一个人物在暗中注视着,不知是福是祸,这种感觉如同在悬崖边行走,脚下是万丈深渊。
“小姐,”魏嬷嬷忧心忡忡地开口,“若真是那位督公……我们该如何是好?那可是个招惹不得的人物啊!”
沈怜星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想不通,便暂且放下。但我们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嬷嬷,吩咐下去,庄子里外一切照旧,但暗地里,所有眼线都要打起精神,留意任何与东厂、与督公府相关的风吹草动。我们不能一直被动。”
“是,小姐。”魏嬷嬷郑重应下。
那一夜,沈怜星睡得并不安稳。
梦中,似乎总有一个模糊而高大的玄色身影,立于远处的黑暗之中,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那迫人的视线,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