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有些嘈杂，隐约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和舒缓的轻音乐，像是某种高级SpA会所的背景音。
方雅的声音慵懒中透着一丝精明，完全没有那种大敌当前的紧张感。
“周致远，你现在是不是正对着那张23万的宝马3系报价单发愁？是不是觉得天都要塌了，这就是资本主义的铁拳？”
周致远拿着手机，走到会议室的角落，避开了还在争论不休的高管们。他靠在墙上，嘴角微微上扬：“方总监，这个时候就别看笑话了。你也算是昌明的股东，我们要是被打趴下了，你的股票可就不值钱了。”
“所以我这不是来‘救’你了吗？”
方雅轻笑了一声，随即语调一转，变得严肃起来，“听好了，我接下来的话，价值至少十个亿。”
“洗耳恭听。”
“你以为这次降价是德国慕尼黑总部的战略围剿？错，大错特错。”方雅的声音压得很低，“这是宝马大中华区为了冲年底KpI，搞的一次‘自杀式’袭击。”
周致远眉头一皱：“自杀式？”
“对。我刚从一个经销商投资人的聚会上出来。你知道现在的宝马经销商都在骂什么吗？”
方雅没等周致远回答，直接抛出了那个核心情报：
“他们在骂娘。因为这次降价，完全没有给经销商补贴。也就是说，这8万、10万的优惠，大部分是要经销商自己割肉吐出来的！大中华区的那位刘总，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为了那个漂亮的财报数字，这是在杀鸡取卵。”
周致远眼神一凝。
他懂了。
传统的汽车销售体系，厂家和经销商其实是“相爱相杀”的关系。厂家压库，经销商卖车。现在宝马官方为了冲量，逼着经销商骨折甩卖，这就打破了利益平衡。
“更精彩的还在后面。”方雅继续说道，“因为降价太狠，二手车市场直接崩了。那些手里囤了几百台宝马二手车的车商，一夜之间亏了几百万，现在正准备去宝马总部拉横幅呢。还有那些刚提车没多久的老车主，觉得自己被‘背刺’了，维权群都建了几百个。”
“现在的宝马，看着凶猛，其实内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那个刘毅，现在正坐在火山口上，只要有一点外力……”
方雅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他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周致远握着手机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台。
“这就是你说的‘内幕’？”
“不仅如此。”方雅补充道，“慕尼黑总部对这边的做法非常不满。他们认为这是在透支品牌价值。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市场上出现了一款产品，既能在这个价位段站稳脚跟，又能让消费者意识到宝马的‘骨折价’其实是在卖‘过时货’……”
“那么，宝马的品牌溢价，就会像泡沫一样，彻底破碎。”
“周致远，巨人不是被推倒的，是被自己绊倒的。你现在需要的不是去跟那个发疯的巨人比力气，而是要在旁边……伸出一只脚。”
电话挂断了。
周致远看着黑下去的屏幕，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转身走回会议桌前。
刚才还在为“降不降价”吵得面红耳赤的高管们，看到老板的表情突然变了，都不自觉地安静下来。
那种表情他们很熟悉——那是猎人看到了受伤的猎物时，特有的冷酷与兴奋。
“老孙，别转笔了。”
周致远敲了敲桌子，“把你那个降价促销的方案，撕了吧。”
“啊？”孙晓峰愣住了，手里的笔掉在桌上，“周总，如果不降价，咱们拿什么跟23万的宝马打？那可是蓝天白云标啊！”
“那个标，现在已经不值钱了。”
周致远把手机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宝马这是在饮鸩止渴。他们为了短期的销量，得罪了经销商，得罪了老车主，甚至透支了未来五年的品牌力。”
周致远把方雅提供的情报，结合自己的分析，条理清晰地讲了一遍。
听完这些，会议室里原本凝重的气氛，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我操……这帮德国佬这么狠？”钱有生瞪大了眼睛，“连自己人都坑？经销商那可是他们的毛细血管啊！”
“这就叫——大厦将倾，各怀鬼胎。”周致远冷笑，“那个刘总是个‘大聪明’，他以为用价格战能把我们挤死，但他忘了，豪车的核心是‘逼格’。当宝马3系卖得比帕萨特还便宜的时候，它就不是豪车了，它是——街车。”
“但是周总……”李怀还是有些担忧，“就算他们内部乱，但对于消费者来说，便宜是实打实的啊。这几个月我们的销量肯定会受影响。”
“受影响是肯定的。”周致远点点头，“但我们不能被他们带偏了节奏。如果我们跟着降价，那就等于承认了我们的‘凌云’和那个减配的3系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孙晓峰急得直挠头。
周致远站起身，走到白板前。
那是他最喜欢的思考方式。
他在白板上画了两条线。
一条是向下的曲线，标注着“bbA”。
一条是向上的曲线，标注着“昌明”。
两条线在某一个点，即将交叉。
“方总监刚才提醒了我一句话：面对一个内部不稳、根基动摇的巨人，我们需要的不是正面硬撼，而是找到那根压垮它的，最轻的稻草。”
周致远转过身，目光灼灼。
“宝马现在的弱点是什么？是‘旧’。”
“他们的内饰还是五年前的设计，他们的车机还停留在诺基亚时代，他们的辅助驾驶也就是个定速巡航。他们唯一剩下的，就是那个标，和所谓的‘操控’。”
“但现在，那个标因为降价变‘廉价’了。那么，如果我们能证明，所谓的‘操控’和‘机械素质’，在我们的技术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呢？”
周致远的脑海里，浮现出【遥遥领先】系统中关于底盘调校和电机控制的那套黑科技方案。
还有汉斯·穆勒那张充满了东方神韵与西方雕塑感的设计草图。
以及……星辰oS 2.0那个尚未对外公布的，足以让所有燃油车绝望的“杀手级”功能。
“我们不仅不降价。”
周致远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们还要把‘凌云’的发布会，提前。”
“提前？”众人大惊，“提前到什么时候？”
“原定是明年的广州车展，太晚了。”周致远摇摇头，“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他拿起红色的马克笔，在白板上重重地写下了一个日期。
“下个月。”
“就在宝马大中华区总部的眼皮子底下——上海。”
“我要在他们的家门口，开一场史上最盛大的发布会。我要让所有正准备去宝马4S店交钱的人，在看到‘凌云’的那一刻，把手里的银行卡揣回去。”
“我要告诉他们——”
周致远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个属于bbA的旧时代，结束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疯狂的决定震住了。
一个月？
这意味着所有的测试流程要压缩，所有的供应链要加急，所有的营销方案要推倒重来。
这是在玩命啊！
“周总，这……这也太急了。”钱有生咽了口唾沫，“软件那边，罗斌的星辰oS 2.0还在封闭开发，那个‘城市领航’功能还没跑通全部场景……”
“那就让他别睡了。”
周致远眼神冷冽，“告诉罗斌，我也不会睡。我会搬到上海去，和他们一起熬。如果一个月后，那个功能还不能演示，那我们就一起从东方明珠上跳下去。”
“老孙，你去联系场地。我要上海最大的场馆。东方体育中心？还是梅赛德斯奔驰中心？不管哪一个，给我包下来！”
“李怀，财务那边把所有流动资金都调动起来。这一仗，我们不计成本。”
周致远环视众人，身上的气势如同出鞘的利剑。
“宝马想用价格战把我们拉回泥潭。”
“那我们就用技术和体验，把战场升维到天空。”
“我要让这一场发布会，变成那个刘总的——送行酒。”
……
散会后，周致远一个人留在了办公室。
他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繁华的城市灯火。
他知道，这个决定很冒险。
一旦“凌云”的产品力撑不起这个野心，或者发布会上出现任何纰漏，昌明就会成为业界的笑柄，甚至会被反噬致死。
但他必须这么做。
因为在他的视野里，这不仅仅是一场关于销量的战争。
这是一场关于定义权的战争。
谁定义了豪华，谁就拥有了未来。
他拿出手机，给方雅回了一条信息。
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谢了。上海见。】
几秒钟后，方雅回了一个碰杯的表情包。
周致远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充满冷气的空气。
“系统。”他在心里默念。
【在。】
“启动‘凌云’项目的最终模拟测试。我要看底盘、三电、智驾的所有极限数据。”
【指令确认。正在加载……】
周致远的瞳孔中，仿佛映照出了一个月后，那个万众瞩目的舞台。
在那里，他将亲手埋葬一个旧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