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周致远的私人飞机平稳地降落在米兰马尔彭萨机场。
他没有在米兰这座时尚之都做任何停留,甚至连倒时差的念头都没有。
他直接换乘了一架早已等候在停机坪的直升机,朝着那个风景如画、被誉为“上帝后花园”的科莫湖畔,疾驰而去。
直升机在碧蓝如洗的湖面上空盘旋,阿尔卑斯山脉连绵的雪峰在远处若隐若现。
湖畔,点缀着一座座充满了古典气息的精致庄园。
周致远从舷窗向下望去,即使是在空中,也能轻易地辨认出那座属于汉斯·穆勒的、在设计界如雷贯耳的传奇庄园。
那是一座典型的托斯卡纳风格建筑,红色的陶瓦屋顶,米黄色的墙壁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常春藤。
庄园被一片修剪得如同绿色地毯般的巨大草坪和一片挂满了紫色果实的葡萄架所环绕,宁静、优雅,充满了与世无争的艺术气息。
然而,当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庄园门口那片专门开辟的停机坪上时,迎接周致远的,却并非那位设计之神的微笑,而是一扇紧闭的、由厚重橡木打造的、充满了距离感的大门。
和一位,穿着一身笔挺的英式管家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职业化微笑,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傲慢与疏离的,白发苍苍的老管家。
“下午好,先生。”
老管家用一口带着浓重德国口音的、精准无比的英语,彬彬有礼地说道,“请问您是?”
“下午好,”周致远走下飞机,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的亚麻西装,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商业巨子的锐气,多了几分艺术学徒的谦逊,“我叫周致远,来自神州昌明汽车。我与穆勒先生,有过邮件往来。”
“啊,原来是周先生。”
老管家脸上那职业化的笑容,似乎更深了几分,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却丝毫未减,“非常抱歉,周先生。
穆勒先生他……最近正在进行一项非常重要的创作,需要绝对的安静。”
“他吩咐过,在他结束‘静修’之前,不见任何访客。”
闭门羹。
一个最经典,也最充满了欧洲老派精英式傲慢的下马威。
周致远身后的年轻助理,一个刚刚从牛津毕业的精英,脸色瞬间就有些挂不住了。
他正想上前,用他那流利的德语,理论几句,却被周致远,用一个眼神,不动声色地,制止了。
周致远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这位,如同忠诚的骑士般,守护着自家主人领地的老管家,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恼怒和不快,反而,露出了一个,了然于胸的,淡淡的微笑。
他知道,这,就是考验。
是那位骄傲的德国老人,对他这个来自东方的“暴发户”,进行的第一轮,关于“耐心”和“诚意”的筛选。
“我明白了。”
他对着老管家,微微躬身,态度谦逊,却不卑不亢,“那么,就请您转告穆勒先生。
我会在湖畔等他。”
“等到,他愿意,喝一杯咖啡的时候。”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带着自己的助理,大步地,离开了那座,充满了艺术气息,却也同样充满了距离感的庄园。
他在距离庄园大门不远处,那片正对着科莫湖最美湖景的公共湖岸边,找到了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只摆着几张露天桌椅的,家庭式小咖啡馆。
他选了一个,能清晰地,看到庄园二楼那个巨大拱形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
然后,他真的,就像一个普通的游客一样,点了一杯最简单的意式浓缩,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和一支压感笔,开始对着眼前那片,在夕阳下,被染成金色的,波光粼粼的湖面,安静地,画起了速写。
他没有硬闯,也没有离去。
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要将自己,变成这片湖光山色的一部分。
而与此同时,在庄园二楼那间,充满了艺术品和设计手稿的巨大画室里。
汉斯·穆勒,这位在设计界如同神只般存在的老人,正站在那扇巨大的拱形窗户后面,透过窗帘一道细小的缝隙,用一架产自德国莱卡的,军用级的高倍望远镜,面无表情地,观察着那个,坐在湖边咖啡馆里,浑身都散发着与这片悠闲土地格格不入的“东方速度”的年轻人。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充满了审视和玩味的冷笑。
“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以为用钱和热情,就能买到一切的‘新贵’。”
他放下望远镜,对着身后那位,刚刚向他汇报完情况的老管家,用德语,不屑地,评价道。
“由他去吧。”
“我敢打赌,最多不出三天。”
“等他那点新鲜感和廉价的耐心,被这湖畔无聊的阳光和蚊子,消磨殆尽之后,他就会像他之前的那些‘同类’一样,灰溜溜地,滚回他那个,充满了铜臭味的东方都市里去。”
老管家恭敬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但他看着窗外,那个,即使是在画画时,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眼神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精密手术的年轻人的背影,他那双,阅人无数的,浑浊的老眼里,却第一次,闪过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的光芒。
第一天,过去了。
周致远在湖边,从日出,坐到了日落。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
周致远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依旧,准时地,出现在了那个位置上。
第三天,风雨大作。
周致...
致远穿着一件冲锋衣,依旧,雷打不动地,坐在那里,任由冰冷的雨丝,打湿他的裤脚和画板。
三天的时间里,他没有再尝试去敲响那扇门,也没有打过一个催促的电话。
他就像一个,最虔诚的,来此朝圣的信徒,用一种,近乎于“苦修”般的,沉默而又倔强的方式,表达着自己,那份最纯粹,也最坚定的,敬意。
庄园阁楼上,汉斯·穆勒,也同样,用望远镜,沉默地,看了他三天。
他那张,一向如同阿尔卑斯山岩石般,冷硬而又骄傲的脸上,第一次,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丝,名为“动容”的,复杂的表情。
他放下了望远镜,对着身后,那位,同样沉默了三天的老管家,用一种,带着几分无奈,却又夹杂着一丝,棋逢对手般欣赏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去吧。”
“请那位,来自东方的‘固执先生’,进来。”
“告诉他,我的咖啡壶,已经,烧开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