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那番话语落下，整个九龙殿内，温度仿佛骤然降至冰点。
那位出言反对的绛袍老者，名为萧穆，乃是旧夏时期便已存在的老牌世家萧家的当代长老之一，虽非主脉，却也是筑基中期修为，在旧夏朝堂与世家圈子中颇有威望。
他原本以为，王家初立新朝，根基未稳，总要倚重他们这些助其推翻夏室的世家力量，即便改制，也当徐徐图之，留有转圜余地。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年轻得过分的新帝，竟如此霸道酷烈，一言不合，便要行那雷霆手段！
“商王！”萧穆脸色涨红，周身灵力因激动而微微波动，“你此言，是要将我等世家逼上绝路吗？旧夏何以亡国？便是因王室苛待世家，离心离德！”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商王岂能重蹈覆辙？”
他身后，数名同样出身世家的官员也纷纷出列，虽未直言，但脸上愤懑与不认同的神色已然表明立场。
就连王家族人中，也有几人眼神闪烁，面露迟疑。
废除世袭特权，触动的是整个旧有统治阶层的根本利益，绝非轻易之事。
王擎山与大长老王正源立于御阶之下，并未立刻出声。
他们深知许渊此举意在长远。
以家族传承的《紫极帝运诀》之玄奥，远非如今这个刚刚新立、疆域不过旧夏核心数州的大商国运所能满足。
许渊如此急切地推行新政，大刀阔斧地废除世家特权，根本目的，在于更快、更彻底地汇聚国运，滋养己身帝躯与道基，以求在道途上走得更远。
这关乎他个人的道途，也关乎王家能否真正重现先祖荣光，乃至更进一步。
然而，理解其用意，不代表能无视眼前汹涌的反对浪潮。
王擎山身为家主，需权衡全局；大长老历事更多，深知千年世家盘根错节的势力与反扑起来的力量。
萧穆见王擎山与大长老沉默，以为他们也有所动摇，心中底气稍增，声音更沉痛了几分：“商王！治国非是修行，一味勇猛精进恐非良策。”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失了世家之心，这大商江山，如何稳固？”
他这番话，看似劝谏，实则隐含威胁，将世家势力与江山稳固捆绑在一起。
殿内气氛更加凝滞，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御阶之上，那位玄衣纁裳的年轻帝王身上。
许渊端坐龙椅，手指轻轻敲击着温玉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他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萧穆，又掠过那些面露迟疑的臣子，最终落在御阶下的父亲与大长老身上一瞬，微微颔首，示意他们不必插手。
随即，他重新看向萧穆，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萧长老，孤来问你。”
“你口口声声世家之心，江山稳固。”
“那么，在你心中，是萧家之心重，还是大商万民之心重？是世家特权固，还是国家法度固？”
萧穆一怔，下意识回道：“自然是……二者皆重，相辅相成……”
“错！”
许渊骤然打断，声如金石，掷地有声！
他霍然起身，玄色冕服无风自动，周身那初成的筑基威压混合着一丝引而不发的煌煌帝威，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席卷整个大殿！
“在孤这里，唯有大商法度最重！唯有万民之心最固！”
“世家之心？若顺天应人，遵从法度，自是大商肱骨；若倚仗权势，盘剥地方，阻挠新政，那便是国之蠹虫，民之贼子！”
他一步踏出，离开龙椅，立于御阶边缘，居高临下，目光如冷电般刺向萧穆：
“萧穆，你只言旧夏因苛待世家而亡，为何不言旧夏因纵容世家，致使政令不出王都，诸侯割据，国力日衰，最终民不聊生，烽烟四起？！”
“尔等世家，享受供奉，垄断资源，把持仕途时，可曾想过天下寒门修士道途断绝？可曾想过亿万黎庶生计艰难？”
“孤立大商，非为再造一批新的特权门阀，而是要打破这千年沉疴，开创一个能者上、庸者下，万民皆有晋升之阶的清明盛世！”
许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此乃孤之道，亦是大商之国策！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萧穆被许渊这番毫不留情、颠覆他认知的言论震得心神俱颤，尤其是最后那句“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更是如同重锤砸在他的道心之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许渊，脸上充满了荒谬、愤怒与一种被彻底背叛的扭曲神情，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变得尖利嘶哑：
“你……你竟敢说出这等话？！”
“打破千年沉疴？开创清明盛世？哈哈哈哈！”
萧穆状若癫狂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讽刺与悲凉，“商王！你莫不是忘了！推翻那旧夏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出身的王家！”
“是我们在场的诸多世家，追随你王家，浴血奋战，才有了今日之大商！”
他伸手指着许渊，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声音如同泣血：
“如今王座尚未坐稳，你便要过河拆桥，将助你成事的功臣视为蠹虫贼子？便要行那比夏弘更酷烈百倍之事？！”
“世上……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忘恩负义之人！！”
这番话可谓诛心至极，直接将许渊和王家置于了“不仁不义”的位置上，更是将朝堂上所有出身世家的官员心中的不满引爆了出来。
一时间，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哗然和窃窃私语，许多人的目光再次变得复杂起来，甚至带着隐隐的敌意看向御阶之上的许渊。
就连王擎山和大长老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萧穆这话，是在动摇王家的统治根基！
然而，面对这几乎是指着鼻子的唾骂，许渊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怒意，反而露出了一丝……讥诮的冷笑。
他静静地看着状若疯狂的萧穆，直到对方的笑声和指控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才用一种平淡到令人心寒的语调开口：
“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