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痕的指尖还沾着那滴未干的血，身体已经半透明，像是被风吹久了的纸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在变轻，血在发烫，意识却出奇地清醒。这不是坠落，也不是飞行，而是被某种东西从内部一点点拆开，再重新拼成另一种存在。
苏璃月的手还在他掌心里，但温度越来越低，像握着一块刚从井里捞上来的铁。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声音刚出口就被撕碎了，连口型都没留下。
萧红绫更干脆，整个人软下去，靠在他肩膀上，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她那只一直紧攥着他手腕的手，指节已经开始泛白。
黑洞没再扩张，也没闭合。它就像一张嘴，咬住了他们，却不急着吞。
就在这片死寂中，叶无痕的脑子里突然多了三条路。
第一条路通向九域深处。他看见自己站在修复完成的时轨中央，脚下是重新连接的灵脉网络，天空晴朗无云。可苏璃月倒在他的怀里，眼睛睁着，却没有焦距。她的左肩裂开了，金色的光从里面漏出来，一缕一缕地飘散在风里。她不是死了，是被因果压垮了，成了维持平衡的祭品。
第二条路通向现实世界。他回到了青岩镇，还是那个没人搭理的庶子，每天砍柴挑水，默默修炼。一切重来，稳扎稳打。可萧红绫不见了。等他终于突破到化神境，才发现她早在三年前就疯了——凤凰血脉反噬，烧光了她的记忆，最后只剩下一具焦黑的躯壳，挂在紫霄宫最高的塔尖上，风吹日晒。
第三条路最诡异。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等。等黑洞自己打开，等时机成熟。可等来的却是叶南天。那人站在巨门碎片前，手里摇着那把玄铁折扇，嘴角挂着笑。他身后站着无数个分身，每一个都穿着不同年代的战甲，手里提着断剑或残刀。他们齐刷刷跪下，对着虚空喊：“主上归来。”然后，整个九域的天轨开始倒转，所有人的命运都被重写。
三条路，都不是活路。
“这是选择？”叶无痕冷笑，“这是陷阱。”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虚空中探出，缠住他的脚踝。那不是实体，更像是由无数断裂的时间线拧成的绳索，表面浮现出一张张脸——全是叶南天的模样。有的年轻，有的苍老，有的带笑，有的扭曲。
“选我安排的。”那些脸同时开口，声音叠在一起，像老旧戏台上的唱腔，“别挣扎了，你逃不掉的。”
苏璃月猛地抽了一口气，左肩那道暗淡的印记忽然颤了一下，迸出一丝金光。那光极细，却硬生生在她和叶无痕周围撑起一层薄薄的屏障。黑影撞上去，发出“滋”的一声，像是烧红的铁浸进冷水。
“快……”她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头一歪，昏了过去。
萧红绫也在同一刻睁开眼，瞳孔缩成一条缝。她没说话，只是狠狠咬破嘴唇，一口带着火星的血喷了出来。那血没落地，直接在空中炸开，像一朵小小的火焰莲花。黑影被掀退半尺，表面的脸孔全都皱了起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叶无痕抓住这瞬间的空隙，猛地将右手按在眉心。青铜碎片早已融化，可那股熟悉的猩红感还在。他调动识海最后一丝力量，让本源之瞳逆向运转——不是吞噬外界，而是反噬入侵者。
他张嘴，一口咬在最近的那截触手上。
血味腥甜，带着铁锈和灰烬的气息。可就在那一刹那，他看到了。
叶南天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团不断旋转的黑雾。他的六道疤痕正在流血，每一滴都落在雾中，化作新的面孔。而那黑雾深处，隐约有钟声响起，缓慢、沉重，像是在数着时间的尽头。
“原来你也是傀儡。”叶无痕松口，冷笑，“你还真敢立规矩。”
黑影剧烈扭动，想要后撤，可他已经抓到了关键——这些触手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们是从即将崩解的时轨里长出来的，是有人故意织出来的网，等着他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不选。”他说。
黑洞的吸力忽然减弱，周围的时空开始片状剥落，像墙皮一样簌簌往下掉。远处传来细微的崩塌声，仿佛整个试炼空间正在被抹除。如果现在不动，他们就会卡在夹层里，不上不下，永世不得解脱。
叶无痕抬起眼，瞳孔里的金红星系已经停转。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简的螺旋，安静得可怕。他知道，再往前一步，可能就是死，也可能什么都不是。但他也清楚，有些门关上了，就再也打不开。
他双手分别扣住苏璃月和萧红绫的手腕，把体内残存的本源之力全灌进噬魂链。链条嗡的一声震颤起来，不再是铁链的形态，而是化作一道金红交织的光环，将三人紧紧裹住，形成一个密闭的光球。
“抓紧。”他说。
萧红绫没回应，头垂着，呼吸若有若无。苏璃月的手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可他们的血还在流，还在和他体内的能量共鸣。
光球缓缓调转方向，不再被动承受引力，而是主动朝黑洞中心冲去。
距离越近，阻力越大。四周的空间像凝固的胶水，拼命拉扯着他们。光球表面开始出现裂纹，金红光芒忽明忽暗。叶无痕咬牙，把最后一丝力气压进瞳中。
“不是你们带我们走……”他低声说，“是我们自己走进去的。”
光球撞上黑洞表层，荡开一圈涟漪。
就在彻底没入的瞬间，苏璃月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她的指甲缝里，有一粒极小的金屑，正缓缓融化，渗进叶无痕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