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翡颇有深意地扫了李明贞一眼,没有盯着这句话往深了去问,然而她的“不问”却引起了李明贞的不满意。
“你怎么不问呢?”
遇翡:“问了你又不说,说了还总说谎,有什么好问的。”
李明贞:……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可遇翡不问,像是全然对她失去了兴趣似的,毫无一点探究之欲,叫人又是不安又是挫败。
顺意来时,是李明贞接待的他,满面愁容。
“您有所不知,矜月同殿下一起泡了一夜寒凉井水,正是高热不退的时候。”
“这……”顺意皱起眉,“陛下有令,需得尽快将人送出京都。”
“父皇之令,自是不敢耽搁的,”李明贞引着顺意往遇矜月休息的地方而去,“也不瞒您,许是大皇兄嘱托,殿下对她颇为上心,我亦是想早日送她出京的,却也……”
“王妃可怜孩子,奴省得。”顺意轻声回应,“陛下亦是心疼这个孩子,毕竟是大殿下……”
仅剩的血脉了。
遇矜月小小一只,在被窝里烧得人事不知,两颊通红,口中还喃喃自语地唤着父亲。
顺意俯身上前,伸手探了探遇矜月的额头,又为她搭了搭脉,“可请了大夫?”
这个时候,太医也不好请,请了,遇矜月在王府之事总会暴露。
“请过,对外称是家中来做客的亲戚,失足跌进了池子,”李明贞不慌不忙地开始胡诌,“大夫说这孩子年纪太小,骤然受了太多寒气,也不知能不能撑过去。”
“药开了些,下人正熬着。”
顺意思量片刻,道出句,“罢了,这孩子,还是暂时先安置在王府,且看能不能熬过这道坎儿,若身子好转,无性命之忧,奴再来接她。”
“这些时日,怕是要劳王妃多费心。”
李明贞本想借着这个机会探一探顺意究竟是不是她们这边的人,奈何顺意身边总有旁人,一时间只得先按下想法,假意招待一番过后将人送走。
而这个时候,全然没有一个客人光顾的长观居却是响起“笃、笃、笃”的声音。
遇翡拄着那根奇形怪状丑不拉几的拐杖,一瘸一拐迈进了后院。
“稀客,”刘无恙正自个儿给自个儿扎针,小小一个脑袋扎的如同刺猬,连做个表情都尤为艰难。
眼珠子顺着遇翡的方位转动,声音有如丝线一般挤出来,“骨头又疼了?”
遇翡冷淡嗯了声,“一是想找你瞧瞧,二是找续观师傅,她可在这?”
“她这一天到晚就跟你似的,街溜子,我上哪儿能找得着她呀。”刘无恙顶着那满头针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搭搭脉。”
“你这骨疼的毛病像是愈发严重了,以往不见你跛成这副模样,”刘无恙有些担忧,难得端出几分认真姿态来探脉。
手指才搭上去买一会儿便不悦地轻啧一声,“你那媳妇儿是怎么照顾人的,这么重的湿寒气,此前我看她对你这腿疼还颇为上心,成日问东问西,装出来的?”
“你不知?”遇翡意外,“我昨夜去皇长子府了,在那儿泡的,这事儿还真赖不上她。”
那井是她为了苦肉计非要跳的,李明贞连人都没在场,八竿子打不着。
“你又没同我说,常延昭那厮一天崩不出三个屁,我怎会知道?”刘无恙抬抬手,示意遇翡换条胳膊,“不过还是得吓唬吓唬你,你这骨疼,不治之症,没法子。”
“想好就只能离寒凉东西远一些,”刘无恙搭上那个堪称乱七八糟的脉就摇头叹气,“不然也不是发起病就当个跛子这么简单的,瘫在床上只有眼珠子能动弹是你最后的下场。”
“你都不知我缘何会有这骨疼之症,”遇翡眨眨眼,“又怎会如此笃定我这就是不治之症。”
刘无恙没好气地拍了下遇翡的手,“天下不明缘由的病多了去,脉象却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你是我从小看顾到大的,能治好我不给你治?不是我夸海口,普天之下——”
“我开口说治不好的,就没人能治好。”
“有你也给他药死?”遇翡乐呵呵地打趣,换来刘无恙一记冲天白眼。
翻白眼时还忘了自个儿满头针,这一刻表情做的,叫她如同被雷劈了似的龇牙咧嘴直抽抽。
“没娃娃前这还真是我能干出来的事儿,我这不是有娃娃了么。”刘无恙转身去拿磨块和砚台开始磨,“有你这么个娃娃,除了京都我还能去哪儿。”
遇翡笑开,“好吧,我就知道无恙师傅对我最好。”
“你别见人说人话,到了常延昭跟前又是‘我就知道续观师傅’对我最好,”刘无恙轻哼,“你保重身子少来找我救命,就算我没白对你好。”
话音落下,二人耳朵同时动了动。
刘无恙把写好的药方塞遇翡怀里,又开始去抓药,“你也是神,说曹操曹操就来。”
常续观:……
她本不想见遇翡,奈何来了长观居一时放松,没注意刻意收敛脚步声,被这二人逮了个正正好。
掉头想走吧,屋内却传来一声悠长的:“续观师傅来而不见,莫不是打了我的妻子,心虚?”
脚步顿了一顿,大抵也猜到遇翡是抓着机会来跟她算账,心里长叹一声,还是转身,走进了屋内。
眼尖的家主一眼便瞧见遇翡搁在手边的拐杖,当即做出了和刘无恙一模一样的表情。
“怎会疼成这样?”
“这不听话的逆子去井里泡了一整夜呗,那井是个什么地儿,阴湿气重得好人都能泡成鬼,何况她一个……”刘无恙却在这时候收了声,“正好,你也来了,训训她。”
“我这被气的都快肝气郁结得乳癖了。”
常续观:……
遇翡在井里泡了一晚上这事儿她知道,还是她亲眼看着遇翡扑通一声跳进去的,却从未想过……
原来后果这样严重。
“续观师傅还是解释解释,将我妻子打得鼻青脸肿这桩事吧。”遇翡哂笑一声,似是并不把自己的腿放在心上,“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得看主人,”
“是我何处做得不好,得罪了师傅么?”
遇翡拄着拐,缓慢起身,狭长凤目冷然扫过常续观的脸,“叫师傅这样肆无忌惮,全然不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