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小苑”的修缮工作持续了十余日,方才初具雏形。
前院的杂草被清除,铺上了新的青石板,虽简陋,却整洁。
正厅被改造成了集议事、办公、核心实验于一体的多功能区域,粗糙的木桌上铺着干净的麻布,摆放着林不烦分类整理好的药材、矿物样本以及那几卷珍贵的兽皮卷和图纸。
东厢房隔成了三间简单的卧房,西厢房则按照林不烦的要求,加固了墙壁,开大了窗户以利采光通风,成为了专门的“实验室”和“工坊”,里面摆放着新打造的工作台、置物架和那个小巧的试验炉灶。
后院的清理工作最耗时,池塘清淤后引入了活水,凉亭重新支起了顶棚,马厩和柴房也整理出来,堆放了些木材和工具。
悟尘布置的最基础的预警阵法也已覆盖了小苑的主要出入口和围墙关键点。
尽管依旧简陋,但总算有了一个安稳的、可以系统开展工作的“家”。
孙大牛的伤势在陈老先生的调理和自身强健体魄的支持下,恢复神速,已能进行一些轻体力的活动,整日里摩拳擦掌,不是帮着加固门窗,就是琢磨着在院墙内外设置些隐蔽的警示机关。
然而,林不烦心中清楚,表面的安宁之下,危机从未远离。
柳杨两家送来的“援助”物资带着明显的审视意味,镇守府的庇护也非无偿。
他们必须尽快拿出实实在在的成果,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在这脆弱的平衡中站稳脚跟。
而这一切的关键,在于将第一卷的收获,尤其是那枚得自瀑布洞穴的“冰心蓝莹草”种子转化为可持续的资本。
这枚得自寒璃真人坐化之地的种子,是他们目前接触到的、与上古遗迹关联最直接、能量等级最高的灵植。
若能成功培育,其价值不可估量。但这绝非易事。
古籍中对它的记载语焉不详,只提及性喜极阴,需纯净冰寒灵气滋养。
“没有现成的灵地,我们就自己创造环境。”
林不烦在实验室里,对着悟尘和伤势初愈的孙大牛,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枚被小心保存在玉盒中的、呈菱形、散发着微弱寒气的深蓝色种子上。
“自己创造?”
孙大牛挠头。
“咋创造?咱这地方,灵气也就算普通。”
悟尘也面带忧色。
“居士,灵植培育,尤其是此等奇珍,对环境要求极为苛刻,非人力可轻易模拟。稍有差池,种子便会灵性尽失。”
“正因为难,才有价值。”
林不烦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
“我们不能指望找到现成的福地洞天,只能依靠对规律的理解和利用。寒璃真人洞府阴寒,有地脉寒气溢出。我们这里没有地脉,但我们可以模拟‘阴’和‘寒’这两个关键条件。”
他开始了缜密的规划和实验。
首先,是选址。
他否决了直接种在室内的想法,灵植生长需要吸收天地气息。
最终,他选择了后院那处背靠岩壁、终日少见阳光、且靠近新引活水池塘的角落。
这里湿度大,温度相对较低,是院内最接近“阴”条件的地方。
接着,是创造“寒”的环境。
他们合力在选定的地方向下挖掘一个深约三尺的方坑。
然后,他将之前收集的那些蕴含着微弱阴寒能量的月光苔(及其退化种)大量铺在坑底和四壁,形成一个天然的“隔热保温层”。
接着,他又让孙大牛去镇守府的冰窖,花了不少贡献点换来几大块冬日储存的寒冰,敲碎后混合着一种具有吸热保水特性的“寒泥”(一种深潭底挖出的黑色淤泥),填入坑中,压实,制造出一个简易的“人工冻土层”。
“这……能行吗?”
孙大牛看着这个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土坑,将信将疑。
“这只是基础物理降温,维持不了多久,关键在后续的能量维持。”
林不烦解释。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是模拟“灵气环境”。
这一步,需要悟尘的阵法知识和林不烦的材料学知识结合。
林不烦将那块属性偏阴寒的黑色碎片,与几块精心挑选的、具有微弱聚灵和传导寒气效果的“寒玉”碎料一起,埋入冻土层的核心位置。
然后,他请悟尘以这些材料为阵眼,布置一个小型的、极其简易的“微霜聚灵阵”。
悟尘对此极为投入,这是他第一次将阵法知识应用于实际生产。
他反复推演,用最基础的符文线条,将几块寒玉和黑色碎片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极其微弱的能量循环,旨在将碎片自然散发的微弱寒气束缚在坑内,并缓慢激发寒玉的聚灵效果。
阵法完成后,坑内的温度明显又下降了几分,空气中甚至凝结出细微的冰晶。
环境初步建成,林不烦没有急于播种。
他开始了严格的对照实验,他将种子分成三组:
第一组作为对照,直接播种在普通的湿润土壤中;
第二组播种在只有“人工冻土”但没有阵法的坑中;
第三组才播种在完整的模拟环境中。
每组又细分为不同的埋深、水分条件。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枯燥而紧张的观察记录期。
每天早晚,林不烦都会雷打不动地记录三组实验田的温度、湿度变化,观察土壤表面状况。
悟尘则负责用微弱的灵力感知阵法能量流动和核心碎片的能量逸散情况。
孙大牛则负责安全保障和物资调配。
起初,情况并不乐观。普通土壤中的种子毫无动静。
只有冻土的种子表面凝结了寒霜,但内部生机似乎在缓慢流逝。
而模拟环境中的种子,虽然被淡淡的寒气包裹,但也未见萌发迹象。
“是不是寒气太重,反而抑制了生机?”
悟尘有些焦虑。
“再等等。”
林不烦沉住气。
“灵植萌发需要积累,尤其是这种高阶种子。温度不是越低越好,需要一个稳定的、适宜的低温区间。”
他根据每日的数据,开始微调。
发现阵法聚集的寒气有时过于集中,导致局部温度过低。
他让悟尘调整了符文线条的走向,使寒气分布更均匀。
发现冻土层水分流失较快,他改进了覆盖物,用了混合苔藓的湿泥炭,既保温又保湿。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近一个月。
普通土壤的种子彻底失去了光泽,只有冻土的种子也变得暗淡。
而模拟环境中的种子,依旧在寒气中沉寂。
连孙大牛都有些泄气了。
“林兄弟,是不是这种子本来就是个死种?”
就连悟尘,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古籍记载有误,或者模拟环境终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林不烦的压力巨大。
这不仅是一次实验的成败,更关乎他们未来的发展路径。
但他没有放弃,他反复检查每一个环节,对比数据。
终于,在第三十五天的清晨,当他照例用自制的放大竹筒仔细观察模拟环境中的种子时,浑身一震!
“有变化!”
他低呼一声。
悟尘和孙大牛立刻围了上来。
只见在那深蓝色的种皮顶端,极其细微的,出现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纹!
裂纹中,透出一丝比发丝还细的、晶莹剔透的白色嫩芽尖!
一股微弱到极致、却无比纯净的寒意,正从那裂缝中缓缓散发出来!
“发芽了!真的发芽了!”
孙大牛激动地差点跳起来,牵动了伤口,龇牙咧嘴却满脸喜色。
悟尘也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冰心初绽,灵机已显!居士,我们成功了!”
林不烦强压住心中的激动,仔细观察着那抹新绿。
嫩芽极其脆弱,但它代表着希望,代表着他“科学修仙”的理念是可行的!
通过精确控制环境因素,即使没有先天福地,也能培育出珍稀灵植!
“不要高兴太早。”
林不烦很快冷静下来。
“发芽只是第一步,幼苗期更加关键,对环境变化会更敏感。悟尘,阵法维护要更加精细。牛哥,警戒不能松懈,绝不能让人打扰。”
成功的喜悦弥漫在小小的听竹小苑。
但这喜悦是内敛的,伴随着更大的责任。
冰心蓝莹草的萌发,如同在黑暗中点燃的一盏微弱灯火,虽然光亮有限,却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它证明,即使身处逆境,凭借知识、协作和坚持,也能创造奇迹。
然而,林不烦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暂时无法解读的是,在那冰心蓝莹草种子萌发的瞬间,埋藏在冻土层下的那块黑色碎片,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与幼苗散发出的纯净寒意,产生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共鸣。
这共鸣,远在青岩镇地底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也随之轻轻动了一下。
冰莹初绽,引动的,或许不仅仅是院中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