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石训练场中央，空气仿佛被绷紧的弓弦拉扯到了极致。
两道身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激烈碰撞、分离、再碰撞。
金属交击的锐响如同骤雨般密集响起，火花在每一次兵刃相接时迸溅开来，在相对昏暗的场地上划出转瞬即逝的、冰冷的光弧。
艾尔·夜刃的呼吸急促。
他的额发已被汗水彻底浸湿，几缕黑发粘在光洁的额角，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唯有那双蓝眼睛，燃烧着全神贯注的、冰焰般的锐利光芒，死死锁住对手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而马库斯，这位经验老到、以严苛冷酷着称的教官，他的脸庞上竟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那道从眉骨划至下颌的狰狞疤痕因肌肉紧绷而显得更加扭曲可怖。
他的力量刚猛无匹，每一次劈砍都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足以让任何经验不足的对手心胆俱裂。
然而此时，他竟第一次感到了棘手和……
被压制感。
周围的训练早已不知不觉停止了。
无论是心高气傲的年轻贵族子弟，还是历经百战、眼神麻木的老兵，都不由自主地被这场远超平日训练水准的激烈对决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们无声地围拢在场地边缘，屏息凝神，偌大的训练场只剩下兵刃撞击的刺耳爆鸣、两人移动时带起的风声、以及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铛——！”
又是一次毫无花哨的沉重硬碰硬！
巨大的力量沿着剑身传来，艾尔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渗出，训练剑险些脱手，整条手臂都酸麻不堪。
但他咬紧牙关，借势向后巧妙滑出半步，纤瘦的腰肢拧转，险之又险地卸去大部分霸道力道，同时——
就是现在！
马库斯因全力劈砍而微微暴露的肋下空档，只有一瞬！
艾尔的剑尖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弹出！
以一个极其刁钻、近乎阴险的角度，疾刺而去！
快！准！狠！
马库斯瞳孔骤然收缩，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意识到了危险，急忙回剑格挡，但身体因方才发力过猛而产生了细微的僵直——终究慢了那致命的一拍！
嗤啦——！
训练剑的钝尖虽然未开刃，但在艾尔全身力量灌注和速度加持下，依旧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戳中了马库斯的训练皮甲，发出令人牙酸的皮革撕裂声！
坚韧的皮革被巨大的冲击力顶出了一个深刻的、扭曲的凹陷！
“呃！”
马库斯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下盘不稳，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一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肋下——
皮甲上那个清晰的、耻辱的凹陷痕迹，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胜负，已在刹那间分明。
整个训练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场中央那个微微喘息、黑发被汗水濡湿、虎口淌血、却依旧站得笔直如松的青年。
他竟然……真的正面击败了马库斯教官？！一个混血种？！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即将被惊呼或骚动打破的瞬间——
啪。
啪。
啪。
缓慢而清晰的、带着独特韵律的鼓掌声，突兀地、冰冷地响起。
声音不大，却像带着某种冻结灵魂的魔力，瞬间穿透了训练场上凝固的空气，清晰地、不容抗拒地钻入每个人的耳中，直抵心脏最深处。
所有人的身体骤然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他们猛地转头，循着声音来源，惊恐万分地望向不远处那座阴影笼罩的高台——
只见高台的最深沉的阴影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瑟尔特·夜影慵懒地倚靠在一根雕刻着繁复荆棘纹路的黑曜石柱上。
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无上权力的暗红色丝绒长袍，领口微敞，双手缓慢而富有节奏地轻轻拍击着，苍白的手指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刺目。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阴影中闪烁着莫测高深、冰冷无机质的光芒，精准地落在场中央的艾尔身上。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站在那里观看了多久。
他就像一抹无声无息的、掌控一切的阴影，悄然降临，冷漠地目睹了这一切。
“噗通——”
第一个心理防线脆弱的年轻血族再也承受不住这无形的、恐怖的威压，双膝一软，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又像是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按压下去。
瞬息之间，整个训练场内所有围观的血族，无论是脸色惨白的年轻学徒还是往日眼高于顶的骄傲贵族，全都魂飞魄散地匍匐在地，深深地低下头颅，额头紧贴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场中央的马库斯也单膝跪地，粗壮的身躯微微颤抖，低着头，声音干涩嘶哑：“领主大人。”
艾尔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方才胜利带来的短暂喜悦和身体脱力感，早在听到那冰冷掌声的瞬间，就被更深沉、更熟悉的冰冷恐惧和巨大的、无形的压力彻底取代、碾碎。
他几乎是本能地扔掉了手中沉重的训练剑，金属剑身撞击地面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地面上，深深地俯下身体，额头紧紧抵着沾染了自己汗水、血迹和灰尘的地面。
冰冷的石面触感也无法让他滚烫的额头和混乱的大脑冷静分毫。
瑟尔特的掌声停了下来。
训练场内死寂得可怕。
只能听到墙壁上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某些血族因极度恐惧和紧张而无法控制的、粗重颤抖的喘息。
瑟尔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全场匍匐颤抖的身影，最后精准地定格在艾尔身上。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足以穿透灵魂的冰冷力量：
“起来。”
短暂的、令人心悸的停顿。
“跟上。”
没有评价，没有赞许，没有斥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仿佛刚才那几声鼓掌只是所有人集体产生的幻觉，仿佛这场精彩的胜利无足轻重。
艾尔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甚至不敢去思考这命令背后隐藏的含义。
他立刻挣扎着站起身，因为脱力、受伤和紧张，脚步甚至有些踉跄。
他垂着头，目光死死盯着地面，只是沉默地、无比顺从地、跟上了那个已经漠然转身、向训练场外走去的、冰冷而高大的背影。
其他血族依旧死死跪伏在原地，额头紧贴地面，连呼吸都压抑到极致。
直到领主和艾尔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才有人敢小心翼翼地、颤抖着抬起头，脸上依旧残留着惊魂未定的震骇和无法理解的、深深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