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瑾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他毫不犹豫地将那枚从雷大牙眼窝中挤出的血珠,精准地滴落在古老的竹简之上。
那滴血并非寻常的赤红,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蕴含着熔岩与雷霆的暗金色,一接触到竹简,便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如同滚油落入寒冰。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竹简上那些刀刻斧凿、古朴难辨的文字,竟像是活了过来,如同一群受到惊吓的蝌蚪,在竹片上疯狂游动、拆解、重组!
金光在字里行间流窜,最终,一行行崭新的、散发着洪荒气息的霸道文字,重新烙印其上——《双生契》。
“以一魂镇国运,一魂为祭器——契约者需自愿饮下对方心头血。”
短短二十余字,却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恶毒的诅咒与最沉重的枷锁。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就在此时,一直被凤玦护在身后的云舒,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心口,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她的胸腔内疯狂搅动、撕扯。
剧痛之中,一幕幕破碎的、血腥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看着那竹简上的文字,双唇颤抖,失神地喃喃自语:“原来……原来你没死,只是被我……”
话未说完,她再也说不下去,那未尽之语中蕴含的惊天秘密,让她浑身冰冷,如坠九幽。
“咔嚓!”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雷大牙那把丢在地上的老旧猎枪,竟无人触碰,自行完成了上膛!
黑洞洞的枪口猛然调转,并非对准任何一个活人,而是死死地锁定了远处山巅之上,赵承煜所在的祭坛方向!
“是她!是那个疯婆子!”雷大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炸了起来,他指着枪口的方向,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她当年就躲在山里,说要借圣女之血为自己续命!我躲在草丛里,亲耳听见她对着月亮说话,我听见……我听见她骨头在笑!”
他的手指又颤抖着指向不远处山腰上的祠堂,眼中满是血丝,几近崩溃地嘶吼道:“祠堂!祠堂的地基下面!我爹说过,那里埋的不是先祖,是祭品!一具具的白骨,手腕上……手腕上都戴着跟圣女一模一样的玉镯!”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潭底的水面突然剧烈翻涌,一道虚幻而哀伤的身影缓缓升起。
那是一个与云舒容貌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女子幻影,正是阿蓁!
她的身影飘忽不定,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掠至云舒身前,一把将她死死按在了祭坛的石柱上。
“姐姐,”阿蓁的幻影双目泣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决绝,“当年,是我故意将祭坛的位置泄露出去的!我以为,只要我死了,就能替你承担这龙脉之责!我以为,我能骗过所有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云舒只觉得后颈一阵滚烫,她身上那神秘的云纹图样,竟开始疯狂地逆流而上!
那不再是飘逸的云朵,而是化作了滚烫的锁链,从她的后背一路蔓延,最终在她的锁骨之上,形成了一道与阿蓁幻影身上一模一样的、妖异而凄美的纹样!
这才是《双生契》的完整形态!一为云,一为锁!
“别动!”凤玦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看到云舒的右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僵硬,皮肤下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正在向石头转化!
危急关头,凤玦袍袖一挥,那几枚一直悬浮在他身侧的星盘碎片骤然光芒大盛,瞬间聚合,化作一条由星光组成的迷你龙形,咆哮着缠绕住云舒即将石化的手臂。
他欺身而上,一把按住她的手腕,沉声道:“这是契约反噬!三百年前,我祖父为保你性命,耗尽毕生修为,用天机阁的逆天密术,将这双生契强行封印在了冷宫的那枚玉佩里!他以为能瞒天过海,却没想到,这契约的另一半,竟早已应验!”
“轰隆隆——”
山腰处的祠堂再也支撑不住这股庞杂力量的冲击,地基轰然塌陷!
尘土飞扬间,露出的不是什么森森白骨,而是一座更加古老、更加庞大的地底祭台!
祭台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岩石建成,上面密密麻麻,用鲜血刻满了同一个名字——薛怀忠!
每一个笔画都充满了怨毒与不甘,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哀嚎。
也就在这一刻,云舒掌心之中,那《双生契》的图样彻底显现,与她锁骨的纹路遥相呼应。
山巅之上,那九条原本被困住的龙脉之气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龙吟,齐齐化作九道璀璨的金线,撕裂长空,瞬间没入云舒的体内!
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力量在她四肢百骸中炸开,石化的趋势被瞬间遏制。
她缓缓抬起头,隔着遥远的距离,望向祭坛上赵承煜那张因计划得逞而扭曲狞笑的脸。
她的嘴角,也随之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怜悯的轻笑。
“原来……困龙阵并非一人可启,”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它需要《双生契》的持有者,共同施法——”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山巅祭坛之上,那尊用来承载龙气的巨大青铜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底部开始迅速融化!
它不再是坚固的青铜,而是化作了滚烫的、金色的铁水!
那些正准备跟随赵承煜逃离的异国使团成员,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这奔涌而来的铁水瞬间包裹。
嗤嗤声中,一个个保持着惊恐逃窜姿态的“金像”就此凝固,成为了这片山谷中最华丽也最恐怖的陪葬品。
与此同时,凤玦的衣袖无风自动,一缕幽静的青色火焰悄然燃起,如同一条温柔的灵蛇,迅速缠绕上云舒的心口,将那股肆虐的契约反噬之力,连同她心底最深的痛楚,一同包裹、镇压。
山巅的狂风渐渐平息,空气中弥漫着金属融化后的焦灼与血腥。
赵承煜的狂笑僵在脸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个本该是他完美祭品的女人。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随着九龙入体,随着青铜鼎的融化,一股无形的、浩瀚的能量波动,早已顺着山脉的走向,沿着地底深处的龙脉,如同奔涌的暗流,朝着远方悄无声息地蔓延开去。
这股力量穿过岩石,淌过溪流,所过之处,万物似乎都沾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律动。
被搅动的命运之河,其奔流的真正方向,无人能够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