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扯开的剧痛,将赵咸鱼从无尽的黑暗中拽了出来。
在昏沉的意识里,凤玦那一声声如杜鹃泣血般的嘶吼反复回响,每一个音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神魂之上。
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视线还未聚焦,左手掌心传来的灼痛就让她瞬间清醒。
她艰难地抬起手,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
那道曾被她视为不祥的血色纹路,此刻竟像活了一般,正与无数根从凤玦心口蔓延而出的、细如发丝的灼热金线死死纠缠在一起。
血纹与金线交织盘绕,最终在她与他肌肤相连之处,绽放出一朵妖异诡异、血金双色的双生莲花。
“别动!”凤玦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他脸色惨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唯有那双凤眸,亮得惊人,“这些金线是我的心头血所化,一旦强行挣脱,你我神魂皆会受损。”
赵咸鱼这才发现,那些看似脆弱的金线并非只连接着他们两人。
每一根金线的末端都穿透了墙壁,没入大地深处,随着她每一次心跳,她都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些金线正分别延伸向城中九个不同的方向,牢牢地与九股磅礴的地脉之力勾连。
凤玦看着她惊骇的眼神,一字一顿地解释,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当年在祠火中,你的魂魄……被分成了九份,镇于九座祠堂之下。”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轰然撞开!
须发皆白的老罗头像一头受惊的野兽,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他双目赤红,神情疯癫,怀里抱着一大摞泛黄的图纸,冲到两人面前便不管不顾地将图纸尽数甩在地上。
那些绘制着复杂线路的图纸瞬间铺满了整个地面,竟拼凑成一幅完整的永安城地脉舆图。
“魂归……魂归路线图!”老罗头嘶哑地叫着,手指在图上疯狂地戳点,“九座祠堂,是九座祠堂!公主,您看!”
赵咸鱼的目光被图纸牢牢吸住。
图上用朱砂标记出的九座祠堂的位置,竟与她母亲留下的那个遗物木箱箱底,那九个莲花刻痕的布局分毫不差!
而在舆图最西边,代表着城西第一座祠堂的标记处,一团殷红的血迹赫然在目,那血色新鲜得仿佛刚刚渗上去一般,正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不祥的暗纹。
那个方向……正是今天清晨,裴明烛消失的方向!
赵咸鱼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做什么?”她脱口而出。
“她想让你永世不得完整!”凤玦那皮卷材质非金非帛,甫一离手,便在空中自动展开,瞬间化作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古老符文构成的莲花阵图,悬浮在三人头顶。
“这是天机阁的《古祀图录》,”凤玦的声音急促而凝重,“上面记载着玄牝门失传的秘术。当年裴昭娘自焚于祠火之中,并非求死,而是以自身为祭,行逆天之法,将一缕神魂用香灰在你尚是婴孩的脐带上,烙下了‘素女九宫印’!这印记护着你分散的魂魄不被外邪侵蚀,但也成了你的枷锁。如今,只有你自己……亲自去点燃那九座祠堂的祠火,才能逐一解开封印,找回你血脉中被剥离的九段记忆!”
他的话音刚落,遥远的城西方向,一股令人心悸的暴戾气息冲天而起!
最西边的那座祠堂内,裴明烛正站在一座古旧的香炉前。
她将一根从赵咸鱼旧衣上找到的发丝捻碎,混入特制的香泥之中,投入炉内。
“姐姐啊姐姐,你以为你舍身断了轮回,就能护住她吗?”裴明烛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狂热,她对着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喃喃自语,“你断轮回的代价,这代祭司要用神魂撕裂来偿还!”
随着她话音落下,炉中青烟猛然一凝,竟幻化出一幅流动的画面:一个身着祭司袍、面容模糊的女子“阿蓁”,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眼神决绝地跃入熊熊火海。
裴明烛见状,发出了癫狂至极的大笑:“看到了吗!这就是真相!你的出生,就是一场献祭!哈哈哈哈!”
笑声未歇,那座青铜香炉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即“轰”的一声,轰然炸裂!
汹涌的黑焰从炸裂的炉体中喷薄而出,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龙,瞬间吞噬了整座祠堂。
但这并非结束,那黑焰竟顺着早已被裴明烛激活的地脉,沿着肉眼不可见的路径,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永安城的心脏!
几乎在香炉炸裂的同一瞬间,赵咸鱼掌心的血纹莲花猛地一颤,竟开始疯狂地逆向旋转!
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从掌心传来,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搅动她的神魂。
她痛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向后退去,一脚踏入了庭院中的寒潭。
冰冷的潭水瞬间没过她的脚踝,她低下头,却在清澈的水面倒影中,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倒影里的她,不再是那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赵咸鱼,而是身着一身繁复华丽的玄牝门祭司袍,眉心一点朱砂,神情肃穆而悲悯,宛如神只。
她的心神剧震,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潭底。
只见潭水深处,静静地沉着半截被烧得焦黑的木头,木头上,用古老的文字刻着的“阿蓁”二字,此刻正丝丝缕缕地渗出金色的血液,将周围的潭水染成一片瑰丽的淡金。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打断了她的震惊。
凤玦腰间的佩剑突然自动脱鞘飞出,剑身嗡鸣,剑尖直指西方,杀气凛然。
凤玦死死捂住胸口,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看着剑尖所指的方向,眼中满是痛色与决绝:“去晚了……裴明烛已经动手了!那是第三座祠堂的方向,那里的魂火一旦被黑焰点燃,吞噬的……将是你全部的童年记忆!”
黑焰所过之处,生机尽灭。
永安城外的良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龟裂,那些正在枯萎的庄稼发出了最后的悲鸣。
凄厉的哀嚎声从远方的村落传来,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
那声音像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赵咸鱼的心脏。
她猛地抬起头,望向西方天际那道不祥的黑气,眼中刺骨的个人伤痛,瞬间被远方传来的万家哀哭所覆盖。
她不再犹豫,转身踏出寒潭,朝着那哭声最密集的方向,决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