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舰如一道幽影,悄然滑入太阳系那令人心悸的外围疆域。故乡的轮廓在星图中愈发清晰,但萦绕其上的,却非温暖,而是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被严密监控的窒息感。
舰桥内,气氛凝滞。顾离与白小小仿佛置身于独立的结界。他指尖流淌着温润的混沌之力,细致地梳理着白小小流淌的银发,抚平她灵体中因靠近这片囚笼而自然生出的细微涟漪。那份失而复得后的珍视,已化作一种近乎本能的守护。白小小安然享受着这份庇护,纯净的银眸中倒映着顾离的身影,满是全然的信赖。只是在目光偶尔掠过驾驶座时,会闪过一丝极淡的、源于本能的审视。
苏沐雨将自己隐藏在冰冷的操作界面之后,不敢让目光在那幅过于和谐的画面上停留。她将全副心神投入导航,试图用数据的洪流淹没心底的复杂心绪,迫切希望旅程尽快结束。
“主人,已抵达预定坐标,太阳系柯伊伯带外围。”苏沐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传感器显示,前方空间结构存在大规模非自然修复痕迹,能量读数被压制在极低阈值……但规则层面残留的波动……与之前记录的‘噬界者’混乱特性截然不同。这是一种……高度秩序化,带有强烈‘净化’与‘定义’倾向的法则残留。”
顾离抬眸,目光穿透舰体与虚空。在他的混沌感知中,眼前的景象与仪器读数截然不同。
那里,原本应是他昔日撕裂的囚笼壁垒残骸区。此刻,虽无完整屏障,但虚空中却交织着无数细密如蛛网、闪烁着非自然冷光的法则丝线,正以一种冰冷而精准的效率修复着“秩序之壁”。而在这些丝线之后,太阳系深处,一张更加庞大、精密的监测网络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半苏醒的、毫无感情的瞳孔。
“这种感觉……”白小小微微蹙眉,攥紧顾离的衣袖,“离哥哥,这些线和‘眼睛’,和那些只想‘吃掉’一切的坏东西味道不一样……但更让人不舒服。”她对这种试图定义一切、排斥混沌的“绝对秩序”,有着本能的厌恶。
顾离握住她的手,眼中锐光一闪,过往线索豁然贯通:“我明白了。沧溟族长的信息,或许并非全错,但定然不完整,甚至可能混淆了表象与根源。”
他沉声道:“沧溟族来自上一个被吞噬的宇宙,他们接触并恐惧的,是执行‘吞噬’职能的‘噬界者’。他们将太阳系囚笼的建立者也归为‘噬界者’,这很可能是一个认知误区。建立这秩序囚笼、缓慢抽取本源的,是另一个高等存在——‘净化序列’。”
他目光扫过那片冰冷的监测网络:“而‘噬界者’,更像是这片‘秩序苗圃’的不速之客,是试图闯入掠夺的‘掠食者’。它们二者,或许本就是敌对关系!之前追杀我们的,是感知到‘混沌’与‘外神’气息而被吸引来的‘噬界者’爪牙,它们同样被这‘净化序列’所阻挡和敌视!”
苏沐雨悚然一惊。这个推断意味着他们面对的不是单一敌人,而是一个更复杂的、互相牵制的恐怖格局!
就在这时,修复网络骤然亮起!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解析、排斥与强制归化意图的扫描波动,如同绝对零度的秩序潮汐,瞬间席卷而至!
“超高强度规则扫描!带有‘秩序同化’倾向!”苏沐雨急声警告。
顾离冷哼,周身混沌气息流转,化作深不可测的归墟,将扫描波动无声吞噬湮灭。
然而,这种完美的“信息隐匿”,瞬间触动了最高警报。
虚空中的法则丝线沸腾,迅速汇聚编织成三具巨大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几何构装体。它们由纯粹法则与信息流构成,散发出仙境级别的、冰冷纯粹的秩序威压。
“识别:高优先级混沌变量(顾离),未知外神衍体(白小小),关联次级生命体(苏沐雨)。” 毫无感情的合成意念穿透防护,回荡在意识海,“依据《净化序列观察站守则》,标记为 ‘不可控混沌污染源’ 。执行 ‘绝对净化程序’ 。接受秩序重构是唯一选择。”
苏沐雨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
白小小银眸中满是嫌弃:“它们更吵更烦!离哥哥,让它们安静!”
顾离踏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扫过构装体与监测网络,声音带着凌驾其上的漠然:“秩序重构?就凭这些维护‘试验田’边界的自动傀儡?”
他缓缓抬手,对着那片虚空。
“无论你们与‘噬界者’关系如何,将生灵宇宙视为囚笼,便是原罪。”
“上次只是敲碎了玻璃,这次,便连根拔起这套监控系统。”
话音未落,他掌心混沌之气汇聚,融入了一丝源自混沌本源的、“信息架构瓦解”与“法则根基侵蚀”的意蕴,专门针对这固化秩序。
混沌之气无声爆开,化作亿万道暗色流光,精准射向每一条法则丝线,每一个监测节点!
那三具仙境构装体,其精密逻辑核心瞬间被混沌算法污染,结构扭曲错位,法则链条崩断,无声溃散,化为无序能量被吞噬。
以穿梭舰为中心,“规则静默区”急速扩张。修复丝线消融,监测节点熄灭。窥视感急剧消退。
苏沐雨震撼无言。这已非力量对抗,而是根源层面的抹除。
白小小则一脸“理应如此”。
顾离神情不变,感知却紧锁静默区外的变化。
就在内层网络被大规模破坏的刹那,一股更加庞大、古老的意志从太阳系核心苏醒!蕴含着被冒犯的凛然怒意与绝对排除决心!
“警告!超大规模规则源反应!位于太阳系内侧!强度无法估量!”苏沐雨声音颤抖。
太阳表面,猛地荡漾起冰冷蓝色波纹!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仿佛由“秩序”概念本身凝聚而成的纯白光束,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射出!目标并非顾离,而是他所在虚空存在的“规则基础”!
光束所过之处,能量被抚平,空间被矫正,时间流速被强行统一!它要“格式化”这片区域,从根本上否定不符合定义的存在!
“宇宙常数被修改!局部物理规则正在被覆盖!”苏沐雨看着控制台上所有数据跳向一个绝对稳定的诡异数值,面露骇然。
纯白光束瞬息即至!
顾离动了。他没有硬撼,双手虚划,庞大的暗红混沌领域骤然向内收缩,化作一个凝实无比、表面流淌无数混沌符文的暗色奇点,将穿梭舰与两人牢牢护住。
“混沌——奇点·避障!”
纯白光束轰然撞击在暗色奇点之上!
没有爆炸,只有极致“秩序”与极致“混沌”在规则本源的激烈对抗!
纯白光束试图将“静止”、“统一”、“恒定”的秩序法则烙印奇点,而暗色奇点则以内部无穷变化与可能性,不断扭曲、消化、重构外来规则。奇点符文明灭,如同经历无数宇宙生灭轮回,硬生生在秩序之光中撑起独立混沌疆域!
“怎么可能?!” 源自太阳的冰冷意志首次传递出震惊,“混沌……竟能抵御‘根源秩序’的修正?!”
“你的‘秩序’,建立在混沌之上,也妄想定义混沌本身?”顾离的声音透过奇点,带着洞悉本质的漠然。
他心念一动,暗色奇点猛然旋转,产生玄奥吸力,开始主动抽取、解析纯白光束中蕴含的“秩序法则”!
他要以混沌包容万物之特性,理解、学习这“绝对秩序”,化为己用!
“你……敢!!” 冰冷意志震怒,光束增强,试图压垮奇点。
顾离对混沌的掌控在压力下愈发精妙,奇点旋转更快,符文结构愈复杂,疯狂汲取秩序知识,反哺自身混沌!
就在这僵持与掠夺中——
“离哥哥!”白小小忽然指向太阳,银眸闪动奇异之光,“那个大家伙……它里面……有‘伤’!有不属于它的……黑暗吞噬的味道!”
顾离心中剧震,混沌感知瞬间聚焦!果然!在白小小的提醒下,他透过磅礴秩序意志与纯白光束,隐约感知到太阳核心深处,那意志源头存在不协调的滞涩感,以及一丝极其隐晦、与纯粹秩序格格不入的黑暗吞噬气息!
是了!
“净化序列”与“噬界者”果然是敌对的!这囚笼曾被噬界者强攻!墨菲斯托能进来,说明这监察站本身很可能在那场冲突中受损未愈!
眼前这“秩序之源”,并非全盛状态!它可能带伤,或需分力镇压内部的噬界残留!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顾离眼中精光爆射,不再满足僵持。
“小小,抓紧我!”
他周身混沌之气轰然爆发,与暗色奇点融为一体!
下一刻,奇点化作一道撕裂秩序光束的混沌流星,沿着纯白光束来袭路径,逆流而上,直扑太阳!
他要闯入这“净化序列”核心,看清真相,并利用其内部隐患,将其彻底摧毁!
混沌流星所过之处,纯白秩序光束被强行撕裂分流,在绝对秩序的画布上,划下了一道不容置疑的混沌痕迹!
苏沐雨看着导航仪上那代表顾离的光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奔太阳,呼吸几乎停滞。
他……竟要主动冲向那颗被未知存在控制的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