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禾心里有数,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事这么慌张?”
“是王秀莲她娘家!她那个开药铺的侄子,昨晚出事了!铺子里死了两个人,就他一个重伤昏迷,公安已经把现场封了!”
小张压低了声音,脸上还带着几分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现在大院里都传疯了,说是黑吃黑火并!王秀莲在家里哭天抢地,顾副部长发了好大的火,让你们赶紧回去看好戏……啊不,是赶紧回去一趟!”
“知道了。”
苏月禾关上门,一回头,就看到顾云泽正捂着胸口,倚着门框,蹙着眉尖,一副风吹就倒的柔弱样子。
“老婆,我……我心口疼……一听见这些打打杀杀的,就喘不上气,头也晕。”
苏月禾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意念一动,从空间里摸出一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剥开金色的糖纸,动作干脆地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闭嘴,吃糖,准备去看戏。”
顾云泽顺从地嚼着巧克力,感受着那浓郁丝滑的甜腻味道在口腔里化开,瞬间觉得心口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浑身都充满了演戏的动力。他甚至还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唇角的巧克力渍,对着苏月禾弯了弯眼,桃花眼里满是狡黠:“还是老婆的糖最管用,是灵丹妙药。”
两人磨磨蹭蹭地收拾完,赶到顾家大院时,正厅里已是低气压的中心。
顾振华背着手,铁青着脸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像一头被困在笼中、怒不可遏的公牛。
王秀莲则瘫坐在沙发上,拿着手帕不住地拍打大腿,哭得惊天动地,却始终是干嚎不见泪,演技浮夸得让苏月禾都想给她鼓掌。
“天佑啊!我可怜的侄子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啊!现在好了,人都被打傻了,这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啊!我怎么跟你死去的爹娘交代啊!”
她哭声凄切,却半点没提死掉的另外两个人,只抓着王天佑的重伤说事,句句都在撇清关系,仿佛她侄子才是唯一的受害者。
苏月禾和顾云泽一进门,她立刻就看到了可以迁怒的对象,哭着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直直冲了过来,话却是对着顾云泽说的。
“云泽啊!你快跟你爸说说!让你爸去跟公安打个招呼,查案归查案,可不能让我那可怜的侄子再在里面受罪了呀!他可是你表舅,我们是一家人啊!”
顾云泽被她这猛地一冲,立刻条件反射般向后一倒,精准无比地倒进了苏月禾的怀里,随即咳得惊天动地,清瘦的肩膀剧烈耸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咳咳……,您……您别激动。家里出了这种事,我……我也很难过。可公安办案,我爸是部队的,怎么能插手地方的事……这不合规矩…况且…我跟你怎么可能是一家人呢?”
他一边说,一边用只有苏月禾能看见的角度,飞快地眨了眨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全是看好戏的促狭和“老婆快看我演得像不像”的得意。
苏月禾稳稳地扶住他温热的身体,冷眼看着王秀莲那张写满算计的脸。
“一家人?”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寒冰砸在喧闹的沸水里,瞬间让王秀莲的哭声一滞。
“王天佑出事,是在他自己的药铺里。我听警卫员说,是为钱财分赃不均,起了内讧。这和我们顾家,有什么关系?”
苏月禾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王秀莲,又落在怒气冲冲的顾振华脸上,不卑不亢。
“爸,我们顾家是军人世家,爷爷一生清名,家风清正。现在出了这种和‘黑吃黑’、‘杀人越货’扯上关系的亲戚,您不觉得,应该先避嫌,再好好查一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别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我们顾家一锅汤。”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眼神如利剑般直刺王秀莲心底,
“我更好奇的是,王天佑一个开药铺的,哪来那么多值得别人为之杀人的钱财?您和娘家走得最近,您知道这钱,来路……正不正吗?”
苏月禾这话说得极重,直接把王秀莲从“受害者家属”的身份,变成了“潜在知情人甚至同伙”,钉在了“家门不幸”的耻辱柱上。
顾振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一个晚辈当众顶撞质问,顿时火冒三丈,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
“放肆!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秀莲她也是关心则乱!你不安慰也就罢了,还在这里阴阳怪气说风凉话!”
王秀莲被苏月禾那句“钱来路正不正”吓得心头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她为什么觉得,苏月禾这话,意有所指?难道……她知道了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被丈夫一撑腰,她立刻来了底气,手指着苏月禾尖叫起来:“苏月禾!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怀疑我吗?!我告诉你,我们王家清清白白!”
“清白不清白,不是嘴上说的,得看公安的调查结果。”苏月禾寸步不让,气定神闲。
“够了!”顾振华怒喝一声,指着苏月禾的鼻子,
“无法无天!马上给你阿姨道歉!”
就在这时,一直“虚弱”地靠在苏月禾怀里的顾云泽,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比刚才更厉害,身子一软,闭着眼就往下滑,仿佛马上就要晕过去。
苏月禾立刻一个横臂,如钢铁般稳稳地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揽得更紧,几乎是将他整个人圈禁在自己怀里,形成一个不容侵犯的领域。她冷冷地抬眸,冰川般的视线越过怀中人耸动的肩头,径直钉在顾振华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晚辈的敬畏,只有不容置喙的警告。
“云泽身体不好,神经衰弱,最受不得刺激。您要是真想让他现在就犯病进医院,或者想亲自去跟爷爷解释,您是怎么把他的宝贝长孙气到当场吐血的,可以继续骂。”
她说完,便不再看那对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的夫妻,仿佛他们只是两件碍眼的家具。她微微垂下眼帘,所有凌厉都化为专注,空着的那只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顾云泽的后背,动作沉稳而有节奏,好像怀里抱着的是全世界唯一重要的珍宝,而周遭的一切喧嚣,不过是恼人的噪音。
整个客厅瞬间死寂。连角落里站着的小保姆都吓得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顾振华伸出的手指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着,指甲因用力而泛白。他死死瞪着被苏月禾护在怀里,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的儿子,又对上苏月禾那双毫无温度、满是警告的眼睛,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一张老脸涨成了深沉的猪肝色。
王秀莲的咒骂也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戛然卡在了嗓子里。她看着脸色惨白、咳得撕心裂肺的顾云泽,恨得牙根痒痒,却又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刺激他,只能用眼神恶毒地剜着那颗被苏月禾密不透风地护在怀里的眼中钉。
“哼!”
顾振华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只能收回僵硬的手,重重一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色厉内荏的吼叫:“让你们来是想办法的,不是让你们来添乱的!”
王秀莲立刻找到了台阶,顺势一屁股坐回沙发,用手帕捂着脸,声音尖利又委屈,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我们王家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出了这种事,你们不知道关心一下就算了!我……我还不是为了我们家!要不是你们把顾强弄到乡下去,我儿子怎么会受苦?我怎么会去求我娘家侄子帮忙想办法?天佑又怎么会出事?说到底,这都是你们害的!”
“呵。”一声极轻的、冰冷的嗤笑,从苏月禾的唇边逸出。
她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垂眸看着怀里终于渐渐平复喘息的顾云泽,伸手帮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动作轻柔,说出的话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王秀莲。
“照你的意思,你侄子在自己的地盘上跟人黑吃黑,是我们指使的?真是长见识了。”
她抬起眼,那双平静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与厌恶。
“既然不找我们想办法,那一清早把我们叫过来做什么?听你在这里唱念做打,浪费时间?”
苏月禾懒得再跟他们废话,扶着顾云泽的腰,让他站直身体,语气不容置喙地宣布:“这地方乌烟瘴气,走了。”
她说完,不再看那对脸色青白交加的夫妻,转头对顾云泽放柔了声音,带着一丝只有他能懂的调侃:“以后这种无关紧要的家庭闹剧,就别叫我们了。你身体不好,经不起这种拙劣的演技荼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