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硬着头皮接待
漫天霞光如流彩的轻纱,温柔地覆盖着小院的竹篱笆,平添几分静谧。
然而,老子那句春风拂面般的“道友若不弃,容我等入院一叙?”。
听在陈安耳中却不啻惊雷,令他脊背瞬间僵直,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他艰难地抬眼,望向那金桥尽头沐浴着万道祥瑞的三道身影——为首的老子身着素袍,眸光温润似古井无波;
其侧的元始天尊玄衣肃穆,周身道韵沉凝如渊;
一旁的通天教主青衫磊落,眉峰如剑,虽已将圣人威压收敛到极致,但那无形中散发出的道韵。
仍如同三座巍峨不朽的混沌神山,沉甸甸地压在陈安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陈安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冷汗早已浸透后襟,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他猛地用指甲狠掐掌心,一股尖锐的刺痛感才勉强刺破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混沌恐惧:
只觉得双膝沉重如同灌满了铅汞,每一步都像是要陷入泥沼,迈步时身形摇晃,险些踉跄扑倒。
他下意识死死抠住身旁的篱笆竹枝,任凭枯藤上的尖刺扎入指腹,那锐利的疼痛才让他勉强稳住几乎瘫软的身形。
“圣……圣人请进。”短短四个字,仿佛是从喉咙深处用砂纸磨铁般艰难地挤出,嘶哑干涩得不成调。他僵硬地侧身让开通道,动作笨拙得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却又在极度慌乱中,下意识地想要维持最后一丝体面,竭力稳住微微颤抖的袖摆。
视线死死锁定在自己沾满泥土的赤脚上,根本不敢抬起分毫,去迎接那三位至高存在可能投来的目光。
就连老子向前踏出那一步所带起的细微清风,都让他眼睫剧烈颤抖,心弦紧绷欲断!
“吱呀——”一声轻响,那扇简陋的篱笆门被推开,三清圣人的身影相继没入这方看似平凡的小院。
老子手中拂尘自然垂落,温润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院内景象,眼底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掠过:
-墙角那只粗陶水瓮,沿口处天然形成的混沌纹路竟如水波般悄然流转,瓮边井水泼洒留下的湿痕,在霞光下隐隐折射出周天星辰轨迹的虚影。
菜畦之中,寻常的萝卜缨上凝着的露珠仿佛镶上了银边,翠绿的小白菜叶脉间,竟有金色丝线暗生,微妙地契合着地脉龙气的运行轨迹。
柳条缠绕而成的篱笆缝隙间,陈安当初加固时随手嵌入的荆棘尖刺上,竟残留着几不可察的淡金色血珠,隐有混沌气息内敛。
元始天尊手中的三宝玉如意上,天地人三光似乎微不可察地滞涩了一瞬;
通天教主背负的青萍剑剑鞘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震——这方寸小院,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气机圆融,道韵自生,竟给他们一种直面混沌初开、大道孕化之道胎的奇异感觉!
陈安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无意识地搓着粗糙的衣角,声音发紧:“院……院子简陋不堪,污了圣人之目,万望莫怪……”他慌乱地指向院内那几张粗糙的石凳,“请……请圣人稍坐!”
手忙脚乱地跑到井边,用葫芦瓢舀起清澈的井水,倒入几个粗陶碗中。
因为手臂颤抖得厉害,水波剧烈晃荡,溅湿了他的袖口。
他慌忙用袖子去擦拭碗沿,却在无意间,让那粗陶碗上看似随意的刻痕道纹,在摩擦下流转过一丝晦涩的光华。
“这水……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甘甜干净,绝无杂质!”
他将陶碗捧到老子面前,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的指尖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紧张,“还……还有这地里的萝卜、白菜,也都是晚辈自己胡乱种的,若是圣人不弃……”
老子含笑接过陶碗,指尖在与碗身混沌纹路接触的刹那,眸光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轻抿一口碗中清水,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冽之意瞬间润泽喉舌,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混沌回甘悄然弥漫,竟让他沉寂无数岁月的道心泛起一丝微澜。
“道友已臻返璞归真之境,院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暗合天道自然之法理。”老子的声音温和如玉,手中拂尘轻轻指向那方菜畦,“尤其此间蕴含的勃勃生机,便是放眼洪荒,亦属罕见。”
陈安只觉得耳根阵阵发烫,只当对方是圣人心善,出言安抚,连忙摆手:“圣人谬赞了!皆是胡乱种下,任其生长,如何比得上圣人洞天福地中的那些先天灵根、仙家珍馐……”
他羞愧地垂下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鞋尖上干涸的泥点,恨不能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通天教主忽然向前踏出一步,目光如电,直射墙角那座简陋的陶窑,青萍剑鞘遥指:“道友,此窑是出自何人之手?”
虽未出鞘,但那隐而不发的凛然剑意,已激得陈安周身寒毛倒竖!
“是……是我!”陈安吓得结结巴巴,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就是随便找了些石头和泥巴,胡乱垒起来……平日用来烧几个碗瓢盆,盛水装物……”
通天教主闻言,抚摸着青萍剑鞘,骤然发出一阵清越长笑:“哈哈哈!好一个‘石泥筑窑’,好一个‘凡火煅道’!道友这个‘瞎垒’,当真是妙极!妙极!”
笑声中蕴含的沛然剑意震得篱笆上的柳叶簌簌作响,陈安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笑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更白。
老子手中拂尘轻轻一摆,一股柔和道韵弥漫,悄然化去通天笑声中无意散出的剑意压迫,温声道:“师弟,收敛些,莫要惊扰了道友。”
随即转向面无人色的陈安,语气愈发温和,“贫道观道友此种菜、制陶之举,举手投足间,隐隐蕴含造化生灭之真意。心下好奇,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陈安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如同惊雷炸响,一片空白,冰冷的汗水再次涔涔而下,瞬间湿透了内衫。
这硬着头皮、如履薄冰的接待,看来,才刚刚拉开序幕。